齐坐着六七十个正摇头晃脑读书的小书生,最大的约莫十一二岁,小的不过五六岁, 六七岁, 既有男孩, 也有女娃娃, 皆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衣蓝衫的袍子, 一个个稚气未脱,却都很认真严肃的样子。
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孩子?!赫连戎川怎么会办了一个书院?!
赫连戎川笑而不语,示意晏长清继续看。只见堂中一个同样的白衣蓝衫,花白胡子的夫子正背着手,拿着戒尺,一步一步在讲堂里慢慢踱着。他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又瘦又高,一看就是满腹经纶,又不苟言笑的厉害夫子。如鹰般犀利的眼神轻轻一扫,几个稍微想偷懒的小娃儿就立刻浑身一抖,重新投入了学习。
晏长清看着这夫子的侧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很是眼熟。正想着,那老夫子转身,正好和窗外的赫连戎川打了个照面。老夫子微微颔首,先给赫连戎川打了个招呼。
晏长清目瞪口呆。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享誉列国,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夫子么!他可是是天底下最有声望,学问最厉害的夫子,王公贵族捧着无数奇珍异宝,抢着要当他的学生,就连当朝天子也倾慕他的学问。可是这周夫子脾气极怪,性格孤高,讲学既不图名,也不为利,只讲缘分,看心情。十几年前,燕国先帝费尽了心思,亲自登门磨破嘴皮,才找到这位再世来宫里讲了仅仅半天学。晏长清当年有缘得见,至今仍念念不忘。
可是这连天子都不屑一顾的周夫子,如今竟然主动给赫连戎川打招呼?!而且看这夫子的样子,显然是长期在这深山书院里讲学了。赫连戎川是用什么方法,竟能留住这再世的圣人?!
而这书院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小孩子又是从哪里来?为何在深山中读书?
赫连戎川一脸“本王就是如此英俊”的得意笑容,轻轻搂住晏长清的腰:
“很好奇?”
晏长清点点头,问道:“你难道是用这书院,和周夫子的招牌来赚钱?”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问的不对,颦眉道:
“可周夫子境界高远,以他的性子,绝不会以讲学为别人谋取钱财……”
赫连戎川笑笑,得意道:“周夫子境界是高远,可我的境界就不高远么?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是拿著书院来赚钱,恰恰相反,我是用这书院来花钱。刚才逛了那么久,你瞧的那藏书阁,马球场,珍草园子等等,难道都是只供我一人么?其实亦是为这书院里的孩童而设。我将钱财投在这深山里,所建的并不是什么享乐的山庄,而是慈幼庄。”
赫连戎川一边说着,一边朝讲堂内看去,他的神情破天荒地不见了惯常的那副不正经的调笑样子,看向孩子们的眼神既郑重,又温柔:
“人人都道我们东云富庶,却不知历代东云王,为了财富,不知明里暗里害了多少人,牺牲了多少人,尤以我那混账爹爹最甚。就连我的娘也殒身与此……”
赫连戎川顿了一顿,继续道:“别看东云看起来富庶豪奢,层层金子累得高高的,却把最底层的百姓的皮肉都压烂了,发臭了。我生在东云最穷苦的底层,却被养在最富庶的王宫。我最知道父母若是挖矿、卖苦力死了,丢下的这些小孩子将面对什么境遇。运气好的,寄人篱下,受尽欺负,运气不好的,便只能悄悄饿死,病死。侥幸长大了的,因为缺乏教养,沾染了不好的风气,恐怕还会害人。若我没有一个当王的混账爹爹,想必与他们一般无二。”
“你知道的,我们赫连王室的子孙,都干的是兵马粮草的生意,得了钱,大半在自己手里。只是他们都忙着建宅子,养姬妾。可我却志不在此——我把近半数的钱,都投在了这慈幼庄上。我想将东云的孤儿尽数拢起,供之以衣食,教之以圣贤,以赎我混账爹爹的罪孽。近几年,这样的慈幼庄我已经在东云各地办了七个。那周夫子便是为了这慈幼庄,分文不取特来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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