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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晚至深至浅。

月亮至近至远。

周槐照着生物中醒来,窗外天色晦暗。

张庭深感到枕边人在动,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揽住周槐,亲了一下。带着睡不醒的声音抱怨:“好早啊。”

此刻,缺乏侵略性的张庭深是很让人心动的。周槐忍受着胸口的微微悸痛,解释说:“我要上班了。”

他背对张庭深,贴身套上白背心,又穿上一件宽松廉价的深色T恤。

张庭深觉得,周槐的白色背心好像少女缀着柔软蕾丝的纯白文胸,能够轻易扰乱年轻男孩的心。

但他早就不再是年轻男孩,不应该再为这样的微弱的诱惑着迷。

他抿抿唇,不自然地问周槐:“要我送你吗?”

周槐犹疑,缓慢摇头说:“不用了。”

城中村离开发区很近,拐出鱼叉小巷,坐九站公交就能到达。

但周槐必须赶上五点半那一班,不然他会迟到。

张庭深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看着周槐笑了一下,温柔又挑逗,黑色眼睛天生的脉脉含情:“我想送你。”

周槐没再拒绝,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张庭深随便洗了把脸,用周槐的牙刷刷牙。等他弄好,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

周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出神,晨光稀释过的月色照在他身上,好像一座枯朽破败、无人观赏的雕像。

“走吧,我好了。”

张庭深的声音为他招回了魂魄,周槐动了一下,迟钝地说:“哦,好。”

他打开门走出去,脚步有些赶。

张庭深也跟着行色匆匆。

周槐不说话,低头往前,他不敢去看张庭深。

混乱的性交让他开始分不清十九岁的张庭深与现在的张庭深。但他知道,甜蜜的恋爱幻觉会剜掉他的心,他不能让美丽的东西继续滋长,黑暗腐坏的世界养不好任何人的爱与温情。

等到了开发区,周槐匆匆进入物流站,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张庭深则开着沾满泥点的高级跑车回到家中补眠。

一夜春情伴随晨光消散,露水一样,朝死暮生。

晚上回家,周槐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张庭深的符号,他本能地认为,这就是结束了。

几近褪色的幻想被强制着铺上浓彩,颜色鲜艳旖旎,足以支撑孤独的灵魂暂不衰朽老去。

周槐忽然感到轻松。

他一直在从真实的张庭深身上窃取虚妄的爱。

这很无耻。

周槐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罐,茫然的捧在手中。不是什么古董名器,最普通最寻常的罐子,里面装着舅舅的骨灰。

舅舅死于爱情。

爱是会让人死的……

周槐永远记得那个清晨,母亲死后的第三天,舅舅一身白色西服出现在灵堂。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头颅微垂,好像山林深处一株沾满晨露与朝霞的百合。

周槐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男人,漂亮到令他暂时忘记了失去母亲的切痛。

舅舅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村里唯一的叛逆者。

所有人都在灵堂上对这个漂亮男人指指点点。

因为舅舅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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