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培和董原知他往翠微小筑去,董原拦在前头,未等他说话元頔便先道:“无论董老如何怨我,无论我犯下何等滔天大错,我总要去看他,晓得他现在好不好。”
董原看着这个孩子,忍不住叹道:“陛下未必想见你。”
这话如惊雷一道扼住元頔,元頔顿住脚步,他无力地倚向廊柱垂首道:“他从前说过我仁弱,我当时只觉是他竟被我瞒住了。可如今我倒希望我真如他所言,以免行差踏错到此境地。我没有料到会叫他这么伤心,帝王家多么难得的父慈之心啊,予我不予我倒是都成了劫数。他骂我孽障骂得太对了。”
“我是孽障。”元頔轻笑出声。
董原见状沉声道:“殿下也知道陛下与你的是帝王家难得的慈父之爱。他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话至此处老奴也不顾忌什么了,陛下在老奴心里也如孩儿一般。老奴眼见着他从那么一个小小人儿长大,娶妻生子、得承大宝。先帝多子,纵是看重他,也不过是课业朝政上多有倚重。他十六岁时有了你,自己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却总想着要让你和他不一样,有父亲疼爱,有父亲关怀,无不可与父亲诉者,无不可求助父亲的难处。这是他没得到的,便想都留给你。民间说子女是寻父母讨债的,可是老奴问殿下一句,他还有什么欠了你?卜命……”董原意识到失言,急急止住话头,元頔正在悲怆中也未在意,只是越发颓然地仰首道:“不是他欠我,是我有亏欠。”
说罢元頔扶着廊柱挪动步子,摆手道:“你们无须跟来,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
他随手夺过一个护卫的红缨枪,折了枪头作木杖,撑着一路往前。
许培和董原急急跟上,元頔回身冷冷道:“敢不听命?”
董原上前拜道:“老奴冒死也要请殿下止步!”
元頔伸手指了指许培:“将董老带下去歇息。董老安心,我再不敢伤他,我只想见他一面。”
元頔撑着木杖一路往前,披风随风而扬,露出他身后大片血迹,见者心惊。
董原却按住许培,一道目送着元頔远去,而后沉声道:“许培,你竟知而不报,你是几个脑袋?”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宫闱秘事叫董原这个宫中老人都觉得颤栗窒息,而太子如今的情形哪里只是少年不知事犯了些糊涂,这般刻骨情爱的纠缠竟叫董原都开脱不了。董原的心坠到无尽处,待元頔身影渐隐,他唤上许培道:“我们改道跟上。”
元頔每迈出一步下身便有牵扯的疼,他紧了紧披风遮掩,支着木杖挪动步子。一路树木葱茏曲径通幽,元頔耳畔俱是莺啼鸟语,他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繁杂纷乱。
如斯心境恐有不妥,元頔默念起《心经》,每至“心无挂碍”句便滞住,心起茫茫然知有罪过故。
午后山中渐起薄雾,有丝丝清凉意。元頔听到一阵鹤唳,空谷回声如临仙境。拾阶而上身有剧痛,心却越发平静,他知道自己离父亲越来越近了。
等含风亭的一角映入眼帘,元頔弃了木杖,缓缓地往深处去,却在不经意间便看到歇在含风亭中的人。
远处青山含黛,耳畔溪泉汩汩之声不绝。含风亭中坐在木轮车上的人背身向他,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元頔停下了脚步,隐在一丛翠竹之后。
他久立不住,缓缓地蹲身下来,扶着翠竹旁那块书有“翠微”的石刻浑身冷汗涔涔。
身上的伤处时刻提醒他自己如何疯狂,又时刻提醒他如今再难回当初。
梦中人正在眼前,元頔却无端生了怯意。若父亲怨恨他斥责他倒也好,只怕那人回身见到自己时只余漠然了。
然而纵只剩下心灰意冷的漠然,元頔不能忘记那夜父亲砸碎了所有的明镜踏着荆棘和鲜血的路走向自己时的情形,他百身难赎,不能就此置之不理。
正在元頔神思缭乱之时,翠竹丛因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他蓦地惊醒,而木轮车车轮转动的辘辘之声也传来了。元頔仰头望去,父亲坐在木轮车上缓缓驶来。
心中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元頔支撑着起身,却一时失力猛地右膝跪地,扑倒在了元猗泽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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