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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页上下竟无几个字识得,他又把脑袋歪倒在父亲的肘弯里,嘴里念念有词。

元猗泽看了忍俊不禁,搁下书抱起他走到廊下,宫女内侍们鱼贯而出提着灯一路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北壁的书架去。元猗泽的本意是想挑选一本浅显易懂的书叫元頔认认字给自己瞧瞧。没想到走到一半皇帝便停下了脚步,原来是怀里的小儿不知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正趴在父皇肩头细细喘息。

大皇子的乳娘过来准备服侍小主子去睡,元猗泽看到儿子茸茸的颅顶忽然道:“罢了,今夜不折腾了,随朕睡吧。”说着便轻轻回身抱着孩子回去了。

待元頔再大一些,元猗泽觉得一个男孩子不能成日抱在手里,便少了一些亲昵的动作。倒是元頔,知道父皇灯下读书是最放松最惬意最好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凑过来歪着脑袋跟着一道读书。元猗泽惯在睡前读前朝政要,觉得未来的储君跟着一道学学并无坏处,有时候还会把元頔抱上膝头,偶尔同元頔讲解两句。这算是甘露殿中一段叫人难忘的温馨时光了。

如今听元頔这么一说,元猗泽也想起那个时候。自开蒙以后元頔也日渐懂事,知道自己孩提失母自此再也见不到生母。尤其穆陵地宫完工后他亲证了崔后梓宫落葬,便越发思念起母亲。元猗泽贵为帝王,却万难再为他寻回母亲,由此越发怜惜起小儿,父代母职宠溺颇多。最后甚至是崔令光之父崔衍亲自上书劝谏,请将大皇子元頔搬离甘露殿另择他处。这自然也不是崔少师的心里话,无非是以退为进堵住悠悠之口。他虽有些迂直,但也是经受了丧女之痛心中万般难舍懊恼。如今帝王心念旧情,对于崔氏、对于元頔、对于故去的女儿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年轻的熙宁帝对国丈的回复是“牵爱儿女人之常情,你我自当相恤”,惹得板正的崔少师拭泪。崔令光病逝使他们一个丧妻一个丧女,天底下最伤心的两个人怎么能不相互体恤?

雨夜忆起往昔,连崔衍业已作古,那些回忆竟多半化为风尘入了土。

元猗泽朝元頔招招手,元頔乖顺地搁下汤碗凑近了他。

大概之前是准备就寝了,元頔的发髻已经散了,临出门的时候草草绾发,可见走得匆忙。元猗泽替他正了正玉簪,拂手间都是袖笼中的香气。元頔注视着他的动作,下一刻忽然低下头。榻上那条薄毯上的团花纹快被他盯得绽开来的时候元頔涩声道:“我错了。”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对,却在这敬安庄越发不安。

他可以驳纲常规矩违天道伦理,却没法堂堂正正地面对十月怀胎诞育自己的母亲。

元猗泽叹了一声:“自结忧愁自己解,你和我都对彼此说了不少气话狠话,也……”元猗泽顿了顿,见元頔颈间被他大力掐出的瘀痕褪得差不多了,便按了按儿子的肩膀道,“我和你母亲都不会同你计较。”

元頔笑了笑:“不计较?”他抬起头来望向元猗泽,“父亲真的愿意原宥我?”

元猗泽看着他近日来越发清瘦的脸颊道:“你我二人既为父子又是君臣。资父事君都是你东宫的职任所在,你并没有什么错处,甚至做得不错。除了..……丹儿,我没有好好待过你母亲,叫她早生离恨。后来卢德妃、王淑妃等人都是妃妾媵御,就谈不上什么真心相待了。寻常富户乃至田舍翁,多有资财便思添妾添子,何况皇家?新昌的母亲陪葬穆陵,距元宫不过数里,我却再没有去过。长在太极宫中,我没有叫你见过好好的人家好好的夫妻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这是让你行有偏差的缘故。”元猗泽慢慢坐起,倾身向元頔道,“养教不力总是父之过,你不曾成年我就姑且这么认下。待你行了冠礼是大人了,一定要懂事。”

“娶许灼是不是第一桩该做的事?”元頔问他。

元猗泽不语,他向窗外望去只能看见忽闪的白光,将视线定格在窗棂上道:“她是我属意做你的妻和子之母的,不喜欢可以另择一人。”

“但要待她好。这话本不该我叮嘱,你母亲若还在,势必会同你说。”元猗泽回神过来,有些唏嘘,“她应该会喜欢许三娘子。”

元頔微微一颤,攥着手沉声道:“你不能逼我。”

元猗泽盘膝跏趺坐,扣着元頔的肩道:“这是在逼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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