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去个地方祈祓。太子不知何时见好,我二人皆离京时久,总要防备一二。你纵对我心有怨怼,但大是大非前当有气度。”元猗泽叹了一声,“那日我下手狠了,也是你混账的缘故。”
说罢元猗泽便转身欲走,萧禅师喊住他,面有为难道:“那些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你,哎,这叫我怎么说……”
元猗泽乜了他一眼:“你且好好养着,再断一次这辈子恐再接不上了。”说着便翩然离去。
出了萧禅师处,董原急急来迎。
这几日莫说元猗泽,董原都消瘦了许多。但他想见皇帝此刻心境,便不敢流露太多焦躁情绪,只能按捺道:“诸事皆备,即刻便能启程。”
元猗泽仰头望着天际流云不免道:“自以为权柄在握可抗天命却多陷无奈,十多年前我也是这样反复的心绪,以致为人蛊惑。可现在呢,却还是不免祈于鬼神。帝王登绝顶御宇内,倾尽人事之力方知天命难测之威。无怪乎自始皇起历代君王多求索长生之秘。”
话至此处元猗泽忽然想起那晚议及始皇扶苏事时元頔说过的话:“如果是元頔受诏,我不会轻易受死的。便是死,我也定会来见你一面。”
元猗泽想,纵是天下相背,元頔怕是也会持一念不灭挡在自己身前。这份情几分孺慕几分爱欲他也辨不清,如今只盼着元頔醒来康健如初。
于国,元頔是他委以重任的储君;于家,元頔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于他元猗泽而言,元頔是这世上与他最无嫌隙最为亲密的人,缘分最深虽历经离散、怨恨、痴望,而来半生纠葛难断。是元頔不肯放手,也是他难以割舍。
那日元頔醒来,本是皆大欢喜,元猗泽也松了口气。可入夜之后元頔伤情再现反复,比之此前昏迷不醒,这会儿却仿佛入了梦魇呓语不止。高热不退汗重湿衣,元頔偶有清醒的时候便是问时辰。元猗泽调了附近防卫所驻军医,皆道箭伤至此有些诡异。
董原忖度再三向熙宁帝道了自己的猜想。他见过自元頔身上拔下的箭,箭头形制可知阿空出自南蛮武士,本该成年后即奉祭司为主任其驱使。那枚箭镞为徽记,乃祭司歃血所授。
“诅咒?”元猗泽初听闻嗤之以鼻,“他真有这般神通早该在十年前遥取我性命,或是诛你董监军。”
“不过茹毛吮血的蛮夷罢了。”元猗泽想起初见阿空时他伸手描画自己名字的样子,心中忽然一沉,蹙眉道,“再议。”
而如今几日下来元猗泽再想起阿空身世种种,想到他合族尽覆被贩至中土,辗转数家又险被打杀。当年他敢纠众逃跑,又在决然一箭后自尽而亡,定有其性情刚烈之处。只是蛮奴多年来被囚禁打骂、物什般转卖相赠,多数已没了锐气,反正不过是昔日侍奉祭司贵族今日供力于家主。阿空是个异数,想必是见到了那副《山色晚泊图》扇屏便又想起了旧事,恨意犹难销以至死灰复燃。
阿空之罪可称得上滔天,但究其因果却是一场皇帝横加的无端杀戮。当年祭坛上挫骨扬灰者未必各个有罪,只因熙宁帝恼怒之下“除恶务尽”语便尽数赴了黄泉。
元猗泽道平生唯一桩悔憾之事,却偏偏就是这桩招致今日元頔之祸。
夜已深沉,香洲内外点着灯火。
许培服侍元頔艰难吞下了汤药,然后不断镇冰帕给元頔退热。
他不眠不休眼窝深陷,但犹不肯假手于人,只盼着太子殿下早日恢复清醒。那天太子醒来分明还同陛下和他说了许久的话,却不知为何又失了意识。几日来他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却都不敢深想,便只能片刻不离太子守护在侧。
帘外传来脚步声,许培知是陛下,方敛了戚色上前去迎。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