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训练有素的仆人已取走案几上的文房四宝,好叫两人放上乐器准备下一场比试。
毕竟已是六月,林中也有些燥热。写文章时糜荏手心出了点汗,便命仆人端来水盆洗了手,又取了锦帕擦干水珠。闻李仲文之言,也仅是侧首对他一笑。
他容貌清俊,磊落光明,疏十常侍一派的文士对他的印象悄然改观。
那篇游记最终被师长钦要走了,这令少许不好意思开口讨要的文士扼腕不已,纷纷思忖集会结束后,厚着脸皮去求上一副墨宝的可能性。
且不论众人是何心思,第二局很快开始了。
这一局比的是乐器。正如师长钦预料,李仲文演奏曲目为《箫韶九成曲》。
典籍中记载,古时弹奏此曲通常是为祭奠山河日月。为表隆重,士族大夫起舞相伴,意为凤凰来仪,百兽率舞。演变至今除重要宴会之中需与舞相伴,大家雅俗共赏,都很随意。
于是李仲文奏琴,并且邀请了两名好友吹奏箫、笛作伴,三种乐声相辅相成。也许李仲文水平并不算高,但这三人相识已久配合默契,因而他的琴声非但不显突兀,反而十分完美地融入了箫笛声中。
整曲典雅庄重,若是演奏之中再加入编钟、埙、笙等乐器,甚至都比得上祭祀雅乐了。
曲罢,众人从乐曲声中回神,纷纷称赞起三人。
有人抚掌赞道:“琴声悠扬,箫声袅袅,笛声清远,仲文兄与二位的配合越发默契,才能奏出如此清音妙曲。”
“是啊仲文兄,此曲音律流畅,难得意蕴深远,在下听得都要痴了!”
“……”
李仲文闻言,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还在细细颤抖,胸腔中跳得凌乱的心终于稍稍安定。
因为先前夸下海口三局三胜,他已输一场,就无法赢下三局比试了。现在他要做的只有赢下剩余两场,方能找回他第一局丢下的面子。
《箫韶九成曲》难度很高,为他伴奏的更是他们之中水准最高的人。他不相信糜荏还能选出更好的曲子,像第一局那样赢过他。
心中不安被彻底压下,李仲文看向糜荏的目光中不免带了几分挑衅。他听得糜荏报了曲名:“《箫韶九成曲》,正巧在下也会,便也是这一曲吧。”
他忍不住嗤笑出声,双手抱胸观看糜荏自寻死路。
师长钦与好友相视一眼,不明白糜荏为何也选择了这首曲子——在他们看来,李仲文方才与人合奏虽然讨巧,但的确提升了他本不出众的琴艺。而在场箫、笛技艺能比得上那两人的,寥寥无几。
向师长钦借了琴台,糜荏调试一番,也不提请人共奏。师长钦思索片刻,推了推身旁好友张颂:“子贺兄,你会笛,快去帮长史。”
张颂:“……”
他生无可恋地瞥了师长钦一眼,恨不得把这货拖出去打上一顿。他是会笛,但不如李仲文好友,若一会糜长史不满他拖了后腿,这可如何是好。
但师长钦与李仲文之间龃龉,他都是知道的。只好磨磨蹭蹭地在师长钦充满杀意的眼神里,无奈自荐道:“糜长史,在下会笛,可随您一同奏曲。”
糜荏倒无所谓伴奏。但既然他这一方有人开口帮助,他也不会不给面子。
如此一来,倒还缺一人奏箫了。
于是旁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口保持缄默,一时之间竟唯有蝉虫嘶鸣。
李仲文抱胸冷笑。
他正要开口,身后便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在下荀文若,略通音律,糜长史可愿与在下共奏?”
糜荏转头看他,弯唇一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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