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斜视,朝殿上诸佛合掌行了个佛礼,便径直走到自己的须弥座前盘腿坐上去。
礼嘉念了声阿弥陀佛,移目下去看了眼闻不凡身|下的莲台,含笑缓声道:“莲台有灵,平日状如凡物,任凭怎么唤也不应。不凡一回梵境便自己亮了。”
闻不凡低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莲花台,只笑不语。
礼嘉佛尊细细打量许久未见的闻不凡,他身上的袍子还是五百年前初生茫海时穿的那件,泛着肉眼可见的陈旧,却仍旧是那样落落风华。墨染的黑发低低束在脑后,眉眼低垂,看向人时一双眼睛总是澄澈又悲悯。
不像是在尘世浪迹了五百年,倒像是在菩提树下参了五百年的佛。五百年间他甚少回梵境,若不是他的须弥座明晃晃地摆在金殿上,梵境几乎都要忘记这位佛尊。
礼嘉含笑道:“此番焦急寻你回来,是有一事需寻得你同意。你虽久不在梵境,但梵境诸事也需你时时挂心才是。”
闻不凡微有些吃惊,当初礼嘉对外宣称他出境历练,名为历练实为放逐。如今他佛心依旧未得,礼嘉的态度却变了。
礼嘉顿了顿,从须弥座上起身,缓步走在金殿上,“本尊自诞生以来便执掌梵境,如今已逾万年。万年来日日聆听佛音,夜夜参详佛理,佛缘修得大圆满,我心足矣。”闻不凡眉梢微扬,抬眼去看礼嘉,正巧礼嘉也笑吟吟地看着他。
礼嘉一面看着他,一面继续说,似乎是专门说给他听的,“本尊前日得梦,似乎茫海深处隐隐有声在唤本尊名姓,想来大限将至。”
他说得如同寻常闲话,闻不凡却听得万分惊愕。接着又听他叹道:“本尊心有佛道,明白死即是生,生便是死,无需介怀。唯有一憾,本尊心念久矣。”
闻不凡看着他,眼中流出悲切,“何憾?”
“六界众众,生灵芸芸,本尊还未真正瞧过看过。便是那六道轮回,本尊也未曾亲自走上一遭。此是大憾。”
礼嘉含笑立在他面前,“本尊去后,梵境由你执掌,你可愿?”
闻不凡沉默片刻,垂眼说:“佛尊所言大限之事,无甚道理。”
礼嘉哈哈一笑,束袖往前踱了几步,又转身踱回闻不凡身边,“若真是本尊想错,那你更无需害怕。待本尊轮回归来,你把位置还来便是。”
闻不凡垂目思索片刻,终于点了头。礼嘉见他应允,眉间喜气更甚,竖掌立在他额前,一枚金色佛印从手掌腾腾而出,眨眼便没进闻不凡眉心。“我将佛印传于你,此后你便同大乘梵境同气同根。”
闻不凡闭上眼,六感瞬间变得通透。他看得见茫海的细微浪卷,听得见海边白象低声轻喃,闻得见紫竹林幽幽檀香,仿佛有千万个闻不凡散在这梵境之中。
无怪乎礼嘉将梵境交予他,殿上六位佛尊只有礼嘉和他是生自茫海。梵境有梵境的规法传承,第一代创境佛尊燃灯古佛从茫海诞生,自此以后梵境历代掌殿佛尊都生自茫海。难怪礼嘉如此惶急要将他寻回来。
礼嘉一刻也不等,闻不凡前脚刚应下,他后脚就收拾妥帖站到了莲花结界外。闻不凡匆忙赶去相送。礼嘉眉毛梢都挂着笑意,将尊者佛袍一脱,换上了寻常僧人的扮相。远远朝闻不凡行了个佛礼,“有劳佛尊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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