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源顿了顿,随即双手撑着墙头跳上去,和他并排而坐,意味不明地道:“看树看花看云,师弟真风雅。”
“师兄,你下过山吗?”过了会,一浮忽然问。
他说的下山当然不是字面上的下山,深居山寺的佛门弟子常常把“入世”称作下山。
“没有。”一源伸了个懒腰,“尘世琐碎,哪有山上清闲自在。”
“你去都没去过又怎知不好。”一浮望向天际一抹淡云,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向往,“我听人说红尘可爱地很呢。”
一浮虽然在俗世长到七岁才离开,因记事不多,日子又过得悲苦,实在对山下的世界品味不出半个好来。可尧白说红尘可爱,一浮抑制不住地想,红尘里有什么呢?他几乎用尽全力去幼时回忆里找寻,有邻居家经年不消的肉香,有舅父总也喝不完的浊酒,有表兄偷偷塞来的白面馍馍。
一浮双手撑在身侧,垂着两条腿悠悠地晃。两只鸟雀的身影忽然闯入,树影和鸟影一齐落在怀中。一浮不自觉弯了眉眼,心里悄然溢满不可言喻的、隐秘的快乐——红尘有不必遮掩的喜欢,有吃不完的肥鱼,还有脾气不好心地良善的小雀精。
一源却在这时侧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一浮,“你听人说,听谁说?”能跟一浮说这种话肯定不会是寺里的师兄弟,加之他近日行为实在与平时不同,一源忍不住要多问两句。
一浮面色平常地开始扯淡,“灵伯说的。”灵伯就是寺里撞钟的老僧,没人知道他的法号,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按字排行他应该是“灵”字辈,寺里上下便都叫他一声灵伯。
一源一脸失语地摇摇头,仿佛觉得能把灵伯的话记在心上,还煞有介事信以为真的一源实在是没救了。
庄稼汉子干活的时候不肯安静,总要扯着浑厚的嗓子说话吹牛。一源委婉提过一回佛门清静地不宜喧闹,做工的短暂遵守了半天,第二日又故态复萌。一源懒得再管,便由着他们把佛堂热热闹闹地修完了。
一浮一有空就往后山佛堂跑,一本正经地跟他师兄说刚修好的佛堂要时常洒扫,沾些人气,佛祖才会喜欢。一源不知他哪里听来的这些,也懒得再过问,也随他去了。通常一浮会在墙头坐半晌,新砌好的墙垒得很高,视野比先前更好,能望见苍茫茫的林木和蜿蜒西去的小溪。然后再顺着小路去溪边走一圈,最后会在水里洗了手脚和脸,披着夕阳霞光回去。
直到七月过完,八月又过了一半,尧白都没再出现。
正文 人心就是好的么?
天光灿烂,粼粼白光划过层叠树叶染得山寺斑驳。小和尚穿着青布僧衣,一双裤脚挽到小腿肚,正躺在山中阴凉静谧的石阶上看书。不远处的石台上睡着一只肥硕的大白猫。
黄皮小册摊在树影曳曳的石阶上,一浮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翻着轻轻搭在书页角上,正看得认真。
大白猫睡醒后抻了抻懒腰,踩着悠闲的步子走到一浮跟前,在素白色的书页上留下四个灰扑扑的猫爪大印。猫微眯着眼扬起脖子,喉咙里传来节奏优雅的咕噜声。
一浮腾出手挠挠白猫下巴,眼里不肯离开书卷,“大肥,自己去玩。”大肥不满他的敷衍,半步不肯让,敦实的屁股往下一坐,把书上的字遮得一个不剩。
正看到精彩之处,一浮翘在空中的双腿急得不停扑腾,嚷嚷道:“哎呀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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