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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得比谁都勤。在这方面显然与沈乔的姐姐相当默契。沈乔并非怯场,但实打实地不爱出风头,可宋澄就跟个探测仪似的,巴不得方圆十里的风头都由沈乔一个人出了才算过瘾。逗弄出乌龟壳子里瑟缩的头颈躯干,抵着众人视线压力硬生生形成大号灯泡的发亮效果。

而宋澄负责溜到一边很狡黠地冲他笑。

沾沾自喜的模样,倒真有几分类似于炫耀自家小孩儿的父母——烟火气里带点儿俗,逢年过节把自认为优秀得独一份的孩子推到亲戚面前表演个劈叉。

没什么必要,有时候令人头疼。可是很温暖。

直到沈乔真的窘迫之前,宋澄才四两拨千斤地将人解救回来。反正他绝对有办法收场,也绝对有办法得到周围人的一致喜欢。

要说有用没用,总之达成了一个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沈乔在同龄人和长辈那儿都颇负盛名,各类竞赛和文艺汇演都被推出来当做首选,因此得到了和宋澄的一样多的赞扬与钦慕,甚至隐有超越之势。沈乔本来是那种除了听课和考试不会参加任何活动的人,宋澄嗤之以鼻地打趣他,说优秀的脑袋瓜不能被埋没,瓦数得比一般人再高点儿,免得成为一板一眼的书呆子。

屡次争论失败的经验促使沈乔选择闭嘴。宋澄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笑呵呵地道毫无诚意的歉。下次再犯就叫上他姐姐配合,沈乔立刻毫无立场地妥协。

而宋澄是不会妥协的。

他一只腿屈膝靠坐在窗沿,腰部以上几乎都探出了窗外,使得重心看上去非常令人心惊,却一丁点儿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和西裤,拿起电话时刚黏灭了烟头,手边还有未散尽的袅袅薄烟。窗帘被卸下了,大块玻璃完整地映照着雪天的阳光,令许久不曾见光的室内纤毫毕现。

是沈乔的房间,她跳下去的地方。

薛枞不愿再往下想。

“不冷吗?”他看着宋澄卷起的衬衫袖口,一小截手臂裸露在外,没有任何遮挡地迎上凛冬的寒风。

“没说倒不觉得,现在是有点儿,手指都快僵了,”宋澄说着,却没打算收回手臂往屋内取暖,指尖移向触屏上中断通话的位置,“那……先这样?”

“别挂。”薛枞陡然提高了音量,握住手机的指节同样僵硬,“不要挂。我正在过来,很快就到。你等等。”

宋澄问道:“为什么?”

薛枞没答,却反问道:“你呢,为什么?”

声音非常不稳。

这个问题似乎将宋澄难住了,他说:“我想想。”

好像一个人决定去死,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无非是寻求解脱。

人死之后什么都没了意义。留下一堆模棱两可的理由,也不过是给活人看的东西:给人以安慰,让心爱的人痛悔。很难逃出这样的走向,因为除此之外,也没人真正在意。那么无论何种因由,都不痛不痒。

临到终结,棺椁旁来去的也不外乎四类:爱你的人,恨你的人,利益纠葛的人,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倾向于接受简单的对照关系,比如因为癌症不治,因为车祸去世,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一个人无端端不想活了,就非得刨根究底找出个缘由。与之相应地,如果患有心理上的疾病而选择去死,就显得容易理解许多。情绪失控、长期失眠或是药物过量这类表征,与死亡都可以形成一个简单易懂的因果。这其实也是美好的愿景,就像人们喜欢善良的人得到好报,作恶的人死无全尸。清晰的线索会让人减少不适感。那些细节得不足为外人道的波折,是不需要公诸于世的。

这是留给世人的答案,却不是留给沈乔的。宋澄不想敷衍,但真实的理由早已说不清楚。

不是一时一刻的激愤冲动或悲伤。很难去厘清,经由无数片段的叠加,晨晨昏昏,漫长且没有止息,纷杂的情绪从激烈到磨平,终于演变为绵长无休止的疲惫、麻木,与厌倦。

厌倦此后遇到的每一个人,开口说的每一句话,厌倦自己,厌倦了在某一个清醒的早晨,发现又一次施加了与心意完全相悖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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