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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直到后来傅家出了事儿,他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了出来,阮聿宁也总站在烟馆外头等着他出来,只愿叫他回头。四爷记得最深的便是那年大年三十,才刚过子时他便被烟馆里的伙计“请”了出来,他的好大哥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心里头难安,便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那时他靠着后巷的砖墙尚未清醒过来,迎面碰上一个醉汉,那醉汉手里拿着利刃向他袭来,生死一瞬之间,正巧被守在外面的阮聿宁看见,那小少爷替他挡了一刀,伤了心肺,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阮家少爷去世的那一天,四爷也去看了,他难得将自己收拾的干净齐整,他只记得那屋子里头满是混浊苦涩的药味,阮家少爷盖着厚重的棉被躺在床上,他面容枯瘦,双颊灰败,连眼眶都深陷下去,青黑的药渍早已爬满了他干裂的嘴唇,一双露在外头的手腕细如柴枝,整个人被顽疾折磨地虚耗透了,如今盖了厚被倒真像是要将人压垮了一般。

阮家少爷强忍着咳嗽,与他说了几句话,四爷呆愣地看着他,迟钝地感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我愿意的。”阮家少爷半阖的眼睛复又微微睁开,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直到在看见傅渊之后,浅色眸子恍然燃起一簇星火,他艰难地扬起唇角,对傅渊说:“你很好,也谢谢你。”

阮家少爷微挑的眼角凝出一串泪珠,他眼中的光亮也随着落入枕间的眼泪而消失,傅渊见他闭上眼睛,心中大恸,像尖锐的利刺贯进了胸口,他瞬时清醒过来,他每每进到荣顺斋都能见到阮家少爷,他对他的笑,对他说的话,都在那一刻清晰明了起来,阮聿宁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他。

而傅四爷好像也明白过来,这些都是为什么。

他喉间像是灌进了一块烧红的炭,灼的他皮开肉绽,痛彻心扉。

在那之后,阮聿宁去世,他又被带回了傅家,他抱着那个女人倒也没了所谓。为久病缠身的父亲冲喜而迎进来的小妾,名叫水杏儿,下人们冲进门时,她仍面色潮红地挂在四爷身上耸动着吟叫起来,大少爷身边的随从叫人堵了水杏儿的嘴,直接丢进后院的井中溺死了。

四爷被大少爷审了几回,叫叔伯兄弟于宗祠证明,将四爷从傅家族谱中除了名,自此他流落街头数十载,活的连客栈外头寻食儿吃的野狗都不如。

烟馆里头的伙计何贵也是个烟鬼,今儿贼心不死地摸了把后院厨娘的屁股,结果人家吵闹到老板那里去,讨了没趣儿还叫老板罚他守夜。这会儿他手上抱着一筐炭,好生给厅堂的铜炉上碳,这些个歪在塌上吞云吐雾的爷们儿可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发起怒来他细胳膊细腿的可招架不住。

他添完炭,站起身时却冻的一哆嗦,抬头才发现带着雪花的北风正从窗根底下吹进来,他走过去想叫窗下那位大名鼎鼎的四爷往里挪一挪,没成想他只拍四爷的肩膀,四爷便如撒沙一般瘫在台子上,那模样直吓得何贵一跳,偏何贵又是个大胆的,他屏息伸手往四爷鼻下一探,这才发现人早没气儿了,身体也冻的僵硬。

死了。

第2章

才过了晌午,秋日的燥热依旧留在极盛的天光中,暖烘烘地洒在路面。傅全将车停在路边,手里拿着他家四爷的玳瑁墨晶眼镜,看着路旁洋梧桐上的金叶子落雨一样地往下撒,他掏出怀表一看,正琢磨着是否要叫醒睡在后座的四爷。

傅渊睁开眼时,只觉一束疏淡的光影映在眼前,刺的他珠目生疼,待他缓慢适应过来,看清周遭景物并非是那所晦暗潮湿的烟馆,怔愣了半晌也未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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