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上不再有王多的名字。
所有人都将王多忘了,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有乔双鲤还记得。
乔双鲤大病一场,刚出医院又进医院。醒来后他便看到小区里还有怪物,不是老鼠,更多的是像“塑料袋”一样的存在,里面蠕动着未成形鼠崽。
正常人看不到,乔双鲤能看到,却也触碰不了。十几年来他眼睁睁注视着小区中不断有人消失。
爱跳广场舞的李大妈,每早出来遛狗的王叔,楼下跳皮筋的双马尾小姑娘……只要他们消失了,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只有乔双鲤痛苦记得。
多么可怕。
乔双鲤在小区里喂了很多流浪猫,没有半点用处,这不是普通的老鼠。最初每次“塑料袋”出现他都能听到所有人心底最深沉的恶意,到现在,只要他情绪开始变得消极低沉,那些声音就仿若噩梦黑泥无孔不入,即使藏在被窝里,双手捂住耳朵也阻止不了。
丑恶情绪直钻入乔双鲤的内心,多年来痛苦压抑恐惧不断积淀,他变得沉默封闭自己。乔双鲤成了个孤僻的怪小孩。
现在,乔国也要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为了送自己去面试才出的门,而乔双鲤几乎没有叫过这个男人爸爸。再过一两秒,他就要消失了,和王多一样,和曾经消失的无数人一样。
和他在大地震中消失的父母一样。
那不是普通的地震。
乔双鲤在无数次梦魇中重复着年幼时最恐怖的景象。地面崩裂成荒芜凄凉的废墟,人们绝望悲泣嚎哭。大地中钻出山一样大的巨鼠,吞噬了他的父母。
“嗒。”
乔双鲤扶着车,身体摇摇晃晃,他死死盯着那只剩下边角的‘塑料袋’,极为艰难又缓慢地迈出一步,手脚冰凉,颤颤巍巍,面前是无穷无尽的恐惧。但乔双鲤迈开了第一步,整个身体就仿佛被带动了起来。
他开始奔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耳边杂音愈发吵闹剧烈起来,几乎要刺破耳膜,痛苦到几乎令人窒息,他无比恐惧,瞳仁骤缩到极限,汗毛害怕的根根竖立,吓得涕泪横流,脚步却毫无停顿。
乔双鲤孤注一掷冲了出去,鲁莽又勇敢,就好像十二年前攥着扫帚冲出门的小男孩。他飞奔到乔国身边,狠狠扯向那‘塑料袋’,触手冰寒滑腻。他碰到了!
这次和以往只能看到不同,乔双鲤第一次碰到了“塑料袋”!它摸起来就好像令人毛骨悚然的冷血动物。打了个寒噤,短暂惊愕后乔双鲤咬着牙,拽着“塑料袋”拼命向外拉扯,任由耳边嘈杂恶意痛苦的声音几乎将他淹没。
冰冷的一角被拽出来,顺势缠绕上乔双鲤的手臂,直接侵入。那一瞬间乔双鲤如坠冰窟,从□□到灵魂全都被冻的麻木,“塑料袋”仿佛发现了什么美食,顷刻间从乔国身上里撤出来转而侵入了他的身体。
从内而外的冷,深入骨髓,就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钝。我要死了吗,乔双鲤茫然地想,他不后悔。时间无限延长。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仿若坠入深不可测冰海,不断向下沉沦。灵魂仿佛抽离出来,居高临下从第三者的角度看,他漠然注视着自己下落,身体一寸寸凉了下来,这是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冷意。
突然,乔双鲤心脏最深处升起冰冷愤怒,没来由的,半分情绪也无,唯有被侵犯的厌恶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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