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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好好告别，他们总是突然通知郑明西要离开，或者什么都不说就离去。

他最害怕猝不及防的离别。

他不记得自己父亲是怎么离开的，他记得照顾自己的邻居家奶奶是怎么离开的，他记得母亲怎样把他扔给二叔二婶，他记得赵沅是怎样和他说了再见以后十年后才出现，他记得自己猝死的同事，他记得自己母亲走的时候，母亲什么也没和他说，而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看着她闭上眼睛。

林泽要走了他也只憋出一句一路平安。一位位好友如同风吹柳絮茫茫难聚，他明明是最不擅长别离，却选择了观看别人别离的职业，也经历了比普通人更多的别离。

离别却是无法避免的。

一个人开车从火车站去往自己的家，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他记得三年前也是顺着这条路回到安镇，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出租车司机非常小气不愿意开车上的空调，只是把所有车窗打开。太阳晒在他膝盖上微微发烫，黏腻温吞的风吹在脸上，母亲的病情还不太确定，他坐在这辆开往未知的出租车上，向安镇行驶。

现在他自己开着车，沿着熟悉的公路开向熟悉的地方，没有窘迫的汗水黏在背上，窗外是落日余晖，居然有一些美国西部片的质感。今天也是一样，区别大概是方向盘在他自己手里。他还是开着车，行驶向一个未知。

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新换的门锁自己还有点不习惯，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钥匙，才想起来，用指纹开了门。

家里所有灯都是黑的，赵沅是已经睡了吗？这才七点不太可能，难道是出门了？

郑明西打开客厅的灯，一眼看到餐桌上放的一摞钱。

他走过去，桌子上放的是两万块钱，还有赵沅留的一张字条。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走了。”

郑明西扔了字条冲到赵沅的房间，他那只行李箱已经不见了。打开衣柜，衣服全部都没有了，他的毛巾他的游戏机他的那些零碎，都带走了。

那双小熊拖鞋，也带走了。

真了不起啊，他最怕什么，赵沅就用什么招来对付他。

猝不及防，不告而别是吗？真行。

郑明西靠着房间的墙，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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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西想了很久要不要去找赵沅。

找了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你那天为什么亲我？说你现在为什么又跑了？

是亲完自己回过神来就想跑了吧？那是不是还得谢谢他等林泽走了以后才跑给自己留足了面子？

太多太多为什么堆积在心，可是他问不出口。

小时候照顾他的邻居奶奶说过，郑明西是一个脸皮特别薄，抹不下脸的人。在还是小豆丁一样大的时候，如果你不主动塞在他手里，郑明西永远不会说自己要吃零食，哪怕他心里有多喜欢。五六岁的孩子，看到好吃的都不用人去说就会自己拿着吃。

郑明西不一样，大人递给他他才会吃，“想吃就自己拿”在他这里也是无效的。打死他也不会说“我想吃…可以吗？”

那个时候李奶奶已经帮忙照顾他快两年了，发现他还是那样。“西西这样的性格，以后要吃亏的。”李奶奶这样和郑明西的母亲说。

那时候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反应？郑明西不记得了，但是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什么。

高中的时候借宿在二叔家，睡了三年书房，他从来没有说过想要自己的一张床，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在装修这套房子的时候，他拿到钥匙的当天晚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了那张沙发床。

怎么会有人一直寄人篱下，但他真的一直是这样。小时候在李奶奶家，大一点是母亲家，后来又是二叔二婶家。在谁家都不能放肆，因为他真的不确定这些人爱他，尽管自己是爱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