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时难免的紧张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他有这种羞愧启齿的焦忧、隐痛。它像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原生家庭,每个南斯拉夫人都知道难以逃脱。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年纪几何,无时不刻,他们还是要面对萨拉热窝。
下飞机后,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萨拉热窝机场只开放一道大门作为出口,两辆庞然的坦克左右列在迎宾队的头阵,荷枪实弹的军人把整座大楼包围了,他们检查所有车辆、行人的证件。接送平台上装扮拙劣的便衣警察看报纸、喝咖啡、聊天,他们好像忘记了,在一条军警比平民还多的街上,紧张恐惧和春天里无处不在的花粉一样浓郁,平民是不可能有兴致享受闲情的。
林奈佯装小心翼翼,他作一副大学生打扮——书包、球鞋、脏兮兮的棉袄和装模作样的眼镜。的士司机接上他,他留意着司机的口音,用波什尼亚克方言说:“去国家歌剧院。”
司机把他当成了同族人,车上的气氛明显松快些。
“大学是不是已经停课了?要我说,现在可不是上大学的好时候。”司机聊道:“我侄子考上了法律系,可现在法律有什么可学的?你看看这遍地的暴动、杀人,法律管用吗?”
林奈挑眉:“杀人?”
“可不是?昨天又死一个,这些塞尔维亚暴徒!第八个了,这已经是第八个受害者了!”②
“塞尔维亚人杀的?”
“不然还能有谁?他们还有谁不敢杀?”司机很愤怒。
林奈选择沉默以对,这时候他不想讨论民族问题。
司机以为他是过于悲愤以至于说不出话,好心提醒他:“你也要注意安全呐,小伙子,别去那些塞尔维亚人呆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小命丢了。”
“谢谢。”林奈向司机道了谢,他在歌剧院的对街下了车。
这时候还早,咖啡店里还有早餐卖。林奈买了咖啡和面包圈,挑了一张露天的桌子一边吃一边观察街道。
萨拉热窝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这个版本的城市是89年冬奥会的时候更新的。为了筹备盛典,政府大兴土木,给城市的基础建设做了系统性的升级调整。所有东西恨不得都是新的,马路、高架桥、酒店商厦、滑雪场……旧有的居民楼也要涂脂抹粉一番才好出来见客,有的粉刷工程太匆忙,像第二天要面对上级检查临时抱佛脚的小学生,腮帮子上两团严重缺氧似的、红得掉渣的大太阳。
那场冬奥会是这个行将就木的联邦的最后一针强心剂,它带来了短暂的经济蓬勃和腾飞。萨拉热窝成为旅游热点城市,进入全世界人的视线。至少在1984年,所有南斯拉夫人的确充满了希望,他们相信萨拉热窝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关于这种救急式的美和幸福,都是千真万确的。
林奈把注意力放在工作重点上。他是来观察歌剧院的。
萨拉热窝歌剧院是一栋精致的白色双层对称建筑,设计上有古雅典建筑的遗风,正门前拓出一片广场,置了绿化带养了鸽子。这种格局设计对林奈来说实在算不上理想,剧院的个头太矮了,几乎被淹没在建筑中间,稍微高一点的绿植都能挡住视线。又因为城市规划问题,街道宽度为调整风速增加了难度。
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分散而游移,像没有组织的幽灵。歌剧院东西两侧各有一条狭窄的通风道,风速在这里会变得特别快,容易影响子弹的速度和方位。
“需要参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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