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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转过脸,安静地看着他。
真是锦绣丛中养成的小容大人,江南诗酒风流养出来的一颗玲珑心,天生的文人,总有这么多细微的感触,就算离权力这么近,也总想的是关于人心的东西。他不知道赫连和察云朔之前并没有什么视为英雄的仰望,有的只是比那黑暗得多也浓烈多的恨意、戒备、蛰伏多年的面具,就算代替他成了狼群的主人之后,那面具一时也摘不下来,只剩下手握着巨大权力的茫然。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摧毁整个西戎,就像西戎摧毁他长大的那个希罗小部落一样。南北两院的那些贵族,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会被他带着一步步走向灭亡,连着整个西戎一起坠入深渊,从此草原上再也没有西戎这个国家。但他不会这样做,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被从希罗部落抓来的小孩子,他的骨子里也留着西戎人的血。
“你不怕我继续打大周?”他故意吓容皓。
“你没那么笨。”容皓笑着回答。
大周如今已经渡过最难的关卡,熬到了西戎的权力交接,缓过这一段,如果大战再起,就是硬碰硬了。
“也许我就是想试试京城适不适合放羊呢?”
以他的手腕,打到京城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容大人醉意上涌,一时分不清真假,过了一阵才想起来:这该死的西戎蛮子这样记仇,容大人和小孩一句吹牛皮的话,他记到今日,真以为容大人是来学苏武牧羊的,真是让人头疼。
“你这个傻子!”容皓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赫连也有了醉意了,竟然没有反抗,而是叫了一声容皓,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帐篷外响起苍凉的号角声,那声音具有巨大的穿透力,仿佛要传遍整个营地,一直传到草原最深处才罢。容皓是听过帝王驾崩的丧钟声的,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除了察云朔,谁还配得上这样的威仪?
听着这样的号角声,就算是容皓也觉得心中百味陈杂,察云朔对于所有大周人,都是一个悬在头顶的梦魇,他的去世会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赫连似乎没有听见他这声音,他把头埋在容皓颈弯处。任何人这样做都显得依赖,只有他,是狼衔着胡羊的姿势。
“容大人,你知道呼延河的故事吗?”容皓听见他的声音轻声问自己。
“不知道,你要说给我听吗?”
“我母亲是在呼延河边被抓走的,她是希罗部落的公主,察云朔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她才会有西戎王族世代相传的狼牙,但她还是一有机会就逃走了。你说她为什么一直留着那颗狼牙呢……”
他把头靠在容皓肩膀上,昏黄的灯光映在他希罗人的金发上,眼睛却是和西戎人察云朔的湛蓝。
“我想她应该也喜欢你父亲吧。”容皓轻声道。
就算是世代为仇的敌人,但天长日久,总会有点真心的吧。况且年轻时的察云朔确实是枭雄一般的人物,西戎人把蒙苍称为神之子,其实是把察云朔比作了太阳神。
“她不愿意跟我一起回来,于是就跳了河。察云朔一滴眼泪也没有为她流,但他把我带在他身边,一定要我做西戎人,给我王子的身份。我不愿意,他就一直杀,一直杀,把抓到的希罗人都杀了个精光,那天的雪下得比帐篷门还高,鲜血洒在雪地上,是会融出一片凹陷的,我总是记得那一天,血好红啊,所以我总是想撕碎点什么,越精致的东西,我越想毁掉。”
他真是喝醉了,这样的故事也说了出来,不怕容皓会害怕。相比萧景衍,他确实更有成为暴君的潜质,大周不是没有与这样的胡人皇帝做过邻居的,混乱而邪恶,带来许多黑暗的岁月。如今他手握西戎,如果他心中的黑暗蔓延开来,是能重造五胡乱华的乱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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