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叶慎关键时刻那一怯,从此就是一生。
言君玉不懂,这句话听在贺绮罗和卫孺耳中,有如雷震。
天子什么都知道。
年轻的将军,忧心如煎的将军,心中各有各的烦难,卫孺只想回到边疆,沙海无边天地广,消磨这一生,而贺绮罗是连回也回不去的。
践行宴在夏末,宫中宴席,咿咿呀呀唱南戏,唱的是汝南记,六朝故事,也就是民间流传的梁祝。言君玉和卫孺先离了席,勾肩搭背在御花园里走路,似乎在说着什么。燕北四人,剩下她和俞烨在后面走,御花园里荷花快谢了,万事总有时节。
贺绮罗也聪明,卫孺和叶玲珑的事,她只看了后半截就猜出全程。她知道当初卫孺说着“少爷帮我们脱了奴籍”那样高兴,也知道卫孺年少时不知道天高地厚,还送叶玲珑梅花,想要封王封侯,回来娶她。如今总归是一腔热血付东流。
但谁也没想到叶玲珑还会来第二次,这样勇敢,哪里像传言中输在一怯的叶家人。
御花园石榴花灼灼如火,她站在树下,一身红色宫装,绫罗裙子上织着金丝,阳光明亮,她比石榴花还耀眼,连贺绮罗都看呆了。
“卫孺。”她气势汹汹叫卫孺名字,言君玉早识相地让开一边,笑眯眯看着这一切。
“我问过我哥,现在都弄明白了。你不说话是吧,那我说了。”玲珑跳到他旁边,揪住他衣领。
身形修长漂亮的,穿着燕北旧战袍的卫将军,就这样被她揪住了,不但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反而凑过去,让她揪得省力一点。
“耳朵凑过来。”玲珑还是有点害羞的,两颊红红的,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孺的脸色一变,像是惊讶,又是释然,最终变成不敢置信的喜悦,看着叶玲珑。叶玲珑被他一看脸都红了,但最终没有抽他,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石头,然后跳走了。卫孺在原地呆了一会,还是言君玉笑起来:“发什么呆呀,快去追呀。”
她说了什么呢?贺绮罗没听清楚,是猜也能猜到的,或许是“我要跟你一起去边疆”,或许是“你在我心里就是一等儿郎”,圣上怎么会说错呢?他应该早就知道,在真正的情字面前,连叶家人也有了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
但贺绮罗是没有那样炽热的情意的,贺家祖传的是刀,不像剑,只能剑履上殿或者束之高阁。刀也能登高上庙堂,也可以在市井中充当屠猪宰羊之用。她只是怀念边疆的天空,那样无边无际,让人想变成一只海东青,追逐着太阳而飞,睡也睡在风里。
汝南记唱到最后,她去跟俞烨告别,年轻的靖北侯在京中也煎熬了许多天,枢密院最终定下来,是无功无过,但到底丢失了一家独大的靖北。戏台上丝竹纷纷,她看着眼前青年的眼睛,时间多快,当初帐下庆功宴,饮得大醉而归,和一场场艰难厮杀,凉州陷落,他伤重,自己跟他带着残兵在沦陷的靖北四处逃亡,戈壁滩上的星空,夜晚冷得人头发上都挂霜,那样艰难的处境,也最终过来了。
终于到了今天,像是许多话要说,但又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了。
她最终只是笑着问他,像只是看了一场好戏,闲话几句而已。
她问:“侯爷,你说,梁山伯那只呆头鹅到底知不知道祝英台是女孩子呢?”
原来叶玲珑也不是那么勇敢,等待的时候,心原来都是高悬在空中的。但俞烨的眼神这样坚定,他说:“我想他不知道,因为他如果知道,一定会立刻娶她的。”
能得到一个答案,也够挂念许多年了。贺绮罗笑起来,旁边的士兵簇拥过来叫叶将军,也就拆散了。
靖北守军回去那天,是个大晴天。士兵都无精打采的,失了言将军,又丢了叶将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现在多少有点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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