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搅和成一团灰突突看不清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朝着他的心口砸下来。
也并不算是噩梦吧。他自己给了自己肯定的回答。
只是有种感觉,一种突然堵塞,涨闷的空虚感突然在很久之后,又重新朝着向一的生活里袭来。
——在他有见过向远之后,他常常在做这样的梦。
“是我弄丢了他。”长久的沉默之后,向一抬起头,对上齐医生同样投放在他身上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是我弄丢了他,我的弟弟。”
所谓共生的最大一点好处,大概就…
2.
傍晚的时候,城市又开始下雨。
天色已经不早,向一从齐医生的诊疗室里出来,他今天没开车,车子前几天被送去4S店做保养,因为这段时间手术太忙,至今还没来得及去取。
他最近状态不好,进院以来他的博导一直是心外科的副院长,这几年来副院长把他作为自己的第一得意门生仔细培养着。
向一也很争气,不论是专业知识还是实战能力,不管那一点在科里都是第一。
所以副院长还是第一次见他的这位得意弟子这幅糟糕的状态,想着许是向一这些年身体透支的过头了,于是昨天才强制给他放了两天假,要他自己调整好了再回来面对病人。
向一自己也知道他的状态不太对,于是今天才会来找了齐昭——这些年,唯一知晓他所有情况的,他的心理医生。
说来也觉得可笑,医者不自医。
他跟着师父学的那些知识,帮过许多人,救过很多人,办公室里挂着的不止一面致向医生和全体心外科“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锦旗,可一旦问题回到自己头上,他依旧是拿那根记忆深处的刺一点办法也没有。
向一一个人走出医院,他现在住的公寓离医院不远,步行的话最多半小时就能到。护工晚些时候发来消息说奶奶已经睡下,难得一天中能在这个时候独自清闲的走几步。
银丝细雨打湿了一点点他的衬衣肩角,雨不大,索性他也懒得撑伞,远处高架上的车在晚高峰里堵成一片,逶迤的车灯藏在雨水积成的浅滩里,拉出一条明黄的长河。头顶的天上是无底的深沟,阴阳交界的一条沟,隔开了家和医院,也隔开了他和向远。
医院后门路上的路灯高高挂着,向一走了一段,模模糊糊在雨里看见两个半大的小孩,手牵手背着书包挤在一把伞里朝着医院的方向走来。
想是放学等在学校,估摸家里没人来得及去接,所以自己回来了。
向一认得他们,是住在八床病房的那一家,小孩的父亲脑子里长了个瘤,良性的,前几天刚动了手术,他主的刀,事后妈妈带着两兄弟来办公室找向一致谢。
他们也是双胞,弟弟比哥哥矮一些,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儿怯生生躲在哥哥身后,被他哥扯着颈子拖出来,才低头小声和向一说了句“谢谢医生救我爸爸”。
向一觉得可爱,又觉得这样的场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温馨,后来偶尔在医院走廊里瞧见两个小鬼,都会提前在兜里揣几颗巧克力,变魔术一样的出现在掌心,逗着两个小鬼哇哇鼓掌,再一人分上一块儿。
他并不总有这样的闲心,只是两个孩子太像了,和他,和向远,相像得让他常觉得恍惚。
两个小孩蹒跚的朝他走过来,乖乖的喊声叔叔,又手拉手的进了医院大门。
向一站在原地,确认两个小鬼顺利进了医院,这才回过神,仰头去看头顶那盏电路不稳,忽明忽闪的路灯。
雨丝在光里清晰的沿着轨迹飘落脸颊,灯光照进虹膜,晃的眼前雪白一片,耳边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进来,远处的汽笛,赶家的路人,车轮和鞋底穿过汲水的小滩,水花溅起的声音全都被放大了一样,不断的传进向一耳朵里。
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像无底的阴沟里浮起的月亮,一个接着一个。
“人人都有家要回的。”向一自顾自的想。
说完又有几秒的恍然。
六岁的时候向远对他说,“哥,回家了。”
十八岁的时候他对向远说,“臭小子,回家了。”
现在,二十七岁,他们却没有再对彼此说一句回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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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到家花了半个多小时,向一走到单元楼下,一楼大门外倚靠着个人,半明半暗的杵在灯和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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