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问,但我知道你会忍无可忍选择离开,一定是因为黎琛做了极其过分的事,”陈沛顿了一顿,“留下了血淋淋的伤口。”
关键词已经抛出,至此前文后理就连接了起来。季绍明白了陈沛的意思:他身上由黎琛留下的伤口,只能由黎琛来疗愈,否则这一辈子都好不了。
季绍庭看着陈沛,像看着一张面具一样看着她。他想这副温善和蔼的面容之下,究竟是怎样一种真实。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道理他当然懂,正是因为懂了他才回到了黎琛身边不是吗?他自己也想要得救。
可由自己想通这道理,与别人告知你该如何做,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陈沛的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到底是在为他季绍庭好,还是在为她自己好。
季绍庭想起了黎琛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的模样。
他那时候问他阿琛,是不是很怕回想起这种被妈妈丢下的感觉。黎琛打着颤,回答:“嗯……”
季绍庭的两粒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陈沛,盯得陈沛只觉自己一丝不挂,躲着他的注视喊:“庭庭?”
季绍庭回过神来,熟悉的戏感突然苏醒,眉眼立时一弯,来了个花好月好的笑容。
“我知道了,”他边朝陈沛挥手边转回身,道别得很仓促,似乎是不想久留,“先走了,明早来找您,好好休息。”
一关上车门,黎琛就搂过来,直喊庭庭,问他怎么了。季绍庭心想什么怎么了,抬眼的一瞬间他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他自己的脸,带着冷漠以及微不可查的戾气。
季绍庭也一惊,扭头看向黎琛。
“妈跟你说什么了?”黎琛的担忧快从眼里溢出来了。
季绍庭张了张嘴,终于明白什么叫有苦难言,满心都是苦涩,叫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只是抱住了黎琛,轻轻摸着他后脑勺的一道凹陷,温声柔气却又笃定无比道:“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再离开。”
他感觉黎琛的肌肉绷了起来,然后他听见黎琛问:“我妈跟你说了这些吗?”
季绍庭停了两秒,轻轻道:“对,她跟我说的,她很在意你。”
黎琛从他怀里抬起一张笑脸,说:“嗯。”
街景在一刻不停地往后流逝,季绍庭牵着黎琛的手,坐在后座里,心想他可能比他自己以为的更爱黎琛。
他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对另一人产生攻击性。
黎琛说没有一个人愿意爱他。
是撕心裂肺的呐喊,每一个字都是货真价实的痛苦,不是夸大其词。
本应是世上最纯粹的母爱,在他而言都充满了杂质。
季绍庭一早就感知到了,陈沛是在拿他去填黎琛心里的窟窿,他以为自己能够体谅她的苦处,毕竟各人皆有各人的不容易,可直到方先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没办法再体谅下去。
有些伤口,只能由留下这个伤口的人来疗愈。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要挟、明晃晃的绑架。
但季绍庭不是厌恶这种捆绑,毕竟在此之前他已心甘情愿回到黎琛身边。他是厌恶捆绑者的动机,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容,剖开一看全是虚伪,是对责任的逃避,一丝半毫都不想担起。
她根本不是没有能力去堵黎琛心里的窟窿。她是他的母亲,她怎么会没有能力,多少单亲家庭的小孩依然成长得幸福快乐。
她只是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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