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头上、肩颈上,惹来他被堵住嘴的闷哼,边漫不经心问,“不知金督主和顾少侠知道了民女怎样的故事呢?”
金子晚道:“刘在薄为得三十两赴京赶考路费,不惜杀女卖给田家配阴婚,又为了灭口给你下毒,所作所为实在阴毒,你若一腔恨意,也是应该。”他顿了下,又说,“但杀刘府上下三十九口,实属过头。”
岳思思半仰起头,她形销骨立,下颌骨明显到仿佛一把刀:“看来九万里属实厉害。”
“只是我一事不明,”金子晚盯着她,“你既与那花娘关系匪浅,又怎忍心杀了她来顶替你?”
“我不曾杀她!”
岳思思厉声道,声音尖利难听,随后又放低音量,怔怔:“但花娘,委实因我而死。”
她那双因瘦弱而越发大的眼睛里似蒙上了一层茫茫雾气:“我与花娘,识于城外破庙。彼时我从叠角村一路打零工过来,想在破庙里过一夜;她原本是扬雨城流樺楼的歌妓,因染了病被赶出来,一路卖唱行至此,也想在破庙里过一夜。”
“我当时又怎知这畜生不如的刘在薄所在何方呢?”岳思思又微微倾斜了手中烛台,将烛泪滴在他的脸上,“只是随处漂泊,想活着。我想着不如先在桃落府里安顿下来,再慢慢考虑今后。”
“今后我便与花娘相依为命,我打些零工,她卖唱,还有那些乞儿,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是真的从地下爬出来了。”
“可世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她俯身,凑近刘在薄的脸侧,声音轻柔起来:“偏偏你来了,大盛朝六十八府,偏偏你被分到这桃落府来做知府,带着你的如花美眷,还有你两岁的儿子和一岁的女儿。”
“这便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不认,不行。”
***
两个月前桃落府
岳思思出门打零工前,看到花娘跪坐在破庙里一个能透进来日光的窗户下,正对着她妆奁上的镜子细细地描眉。因为染上风月病,她的脸色不甚好,但此刻在日光下,却显得她皮肤素净,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她头上斜插的那支珠钗上的翠玉也显得成色越发圆润。
岳思思笑着摇摇头:“你呀,饭都快吃不上了,怎还记得每日梳妆,又给谁看呢?还有你那宝贝钗子,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花娘闻言莞尔一笑,把妆奁合上,对她招了招手,岳思思便走过去,被她笑着拉在身边坐下,伸手把发髻上那只珠钗摘下来,放在手上指给岳思思看:“这是我最心爱的珠钗,我得了病被流樺楼赶出来,从小捡我回去的阿嬷对我也有几分情谊,便允我十两银子,我没有要,只带了这珠钗和妆奁走。”
她将那支钗子翻了个个儿,上面拙劣地刻着花纹:“这珠钗呢,原是我一个恩客赠予我的。你看,这洞箫是他,这朵牡丹是我,是他亲手为我刻的,还伤了他的手指。”她的神情里满是怀念,还有几分女儿家的欢喜。
“后来呢?”岳思思忍不住问。
“他走啦,”花娘道,“他家里唤他回去,他说他会回来,会带我离开这风月之地,长厢厮守。”
花娘将那钗子又钗回发髻上,淡淡笑:“听过一曲秦淮景后,他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岳思思一时无言,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负心汉。
花娘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岳思思能从她素白的脖颈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风韵:“我无父无母,无兄无子,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就连个姓氏,都是没有的。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为养我的阿嬷活,为我的恩客活,梦里不知缘何哭,醒时不知为甚笑。”
她自嘲:“我如今也没几天活头,总想着,这辈子虽未做一件恶事,但也没做过一件好事,也不知道下辈子转世,能不能做自己主,做不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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