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唐书禾在旁边吸了吸鼻子,说:“知道啦。”
一夜的北风,第二天一早倒是晴光映雪。殡仪馆的人把唐书禾的父亲推出来,让家属再看最后一眼,就要火化了。我站在旁边,没有上前,唐书禾的妈妈扑上去,巴望着,用两只手扒那个玻璃棺的棺盖,眼神有点魔怔的样子,唐书禾快步走过去把她拉开。
大概是化妆的缘故,他爸爸好像比活着的时候气色更好些。躺在那里,有了一点年轻时候的模样,棺材的角挂着他的名牌——唐友闻。
他妈妈坐在地上,表情木木的,不哭,也不说话,唐书禾把她扶起来,我们对着唐友闻的遗体最后三鞠躬,工作人员对我们欠了欠身,把他推走了。
把他爸推走的那一刻他妈妈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像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可是终究没有。她在唐书禾的怀里靠了一阵子,缓缓地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慢慢说:“一会儿再送出来,你爸爸就是一捧灰了。”
唐书禾没说话。他妈妈闭上眼睛,有浅浅一行眼泪流下来。
她说:“你就这么恨你爸爸,你就这么恨他呀。”
唐书禾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她说:“你爸爸很后悔的呀……当年把事情弄成那样……”
“别说了。一会儿出殡,这件事情今天不要提了。”唐书禾没什么表情,打断了她。
他母亲的嘴唇抖了抖。
他父母的亲戚都在一旁静默着。
“可说是呢,那孩子就是那么个孩子,爹妈再怎么掰也掰不过来,掰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把人给领到亲爹葬礼上来了吗。”
我愣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人。那是个中年男人,鬓角有点秃了,一身黑西装,正坐在唐书禾母亲身后玩手机,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仔细看,那双眼睛和唐书禾还有他爸的眼睛有点像,我根本不认识这男的,可这话明显是冲我和唐书禾来,唐书禾扶着他妈妈,转过头,说:“你要闹事就出去。”
“是我闹事吗?你什么态度,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他放下手机,“我忍了你半天了,小兔崽子,你爸尸骨未寒哪,你就在老唐家全家面前这么带着个人这么现眼?做人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孩子,你爸爸当年恨成那个样,现在要是看见了不得气活过来!老唐家多少也算是书香门第吧,你爸爸你妈妈,多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养出你这么个——”
唐书禾霍然站了起来。那男人瞪了一下眼睛,也站了起来:“怎么着,你还敢打你叔是怎么着?你爸早七八年就说了,老唐家没有你这号不肖子孙,你还上赶着回来给他摔盆……”
“行啦,”他旁边的一个穿皮草大衣的女人拉住他的袖子,“有什么话改天说,今天是大日子。”
“我告诉你,”唐书禾一字一顿说,“第一,我今天带的这个人,是我恩人,我爸从病危到走,是他帮着忙上忙下,今天出殡,没有他不出面的道理,第二,你不要一口一个‘老唐家’,我父亲出殡首先是我们家的家事,我和我母亲还没说话,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我是别人?我反了你了,”男人高声叫道,“我是你叔,你爸爸的亲弟弟!”
“狗屁个亲弟弟!”唐书禾的妈妈本来一直在抹眼泪,这会儿突然转了过来,指着男人骂道,“你趁早给我滚出去,现在想起来你是他亲弟弟了,这半年老唐住院,你去看过他几次,守过几次夜?老唐临走的时候看见过你人影没有?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外姓孩子,老唐是我小禾和这孩子送走的,这几天你问问他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忙成那个样,老唐出殡你横不能让人家脸都不露,那成什么了,那才是没有做人的道理!”她气急了,声嘶力竭地指着他的鼻尖,“你别当谁是傻子,挑拨了我们娘俩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那点儿脏心烂肺打量谁看不出来呢,你想瞎了心了你!”
唐书禾说:“出去。”
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过来维持秩序,让这边尽量保持安静。唐书禾寸步不让,重复了一遍:“出去。”
我站在唐书禾身边,两个人都已经做好那男的扑过来之后挡开他的准备了,那个穿皮草的女人拉了他一把,赔笑说:“行了,你这个脾气多少年了,大哥出殡的日子多少话你不能憋一憋,心又直嘴又快,搞得里外不是人,嫂子脾气那么好都急眼了,你赶紧出去吹吹风,啊,走走走。”
“走吧。”她连拉带拽地好歹把他拖出去了,又回来赔笑着说了许多话,唐书禾的妈妈始终懒懒的,唐书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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