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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强烈的病耻感,你们之间兜兜转转,白白走了一大圈路。只是当时你真的不敢。你不敢在所有过往都已经褪色,所有未来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让他知道,你是个——至少曾经是个精神病人,疯到试图弑父自杀,疯到接受了整整四年的药物治疗,而且直到现在你也是个性功能障碍者,他知道这些会怎么想,你不敢赌。

只是那时候你不知道你对他的伤害远比你想象中深,但是他永远对你毫无防备,所有温柔和脆弱都对你坦荡地剥开。你后来慢慢知道了,在你唐突地握住他的手又突兀地松开,他却只是靠过来轻声问你怎么了的时候;在你明显地表现出异常,他只是拢着你的手腕把你牵回亮处的时候;在你当着他的面焦虑发作,他在你的身后抱住你的时候;在很多次你无意中撞见他默然望向你的、暗藏担忧的眼神的时候。

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说:“怀哥在这。”

所以当你母亲以一种宽恕的语气让你在丧期结束以后把他带回家让她看看的时候,你简直怒不可遏。这件事不存在和解。你不需要她的原谅,也无法再包容她的软弱。她是个可怜人,你被打了十八年,她比你只多不少,却对唐友闻有盲目的崇拜,坚信唐友闻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包括八年前她曾经偷偷去那个学校探视你的那一次,你疯了一样求她救你出去,她流着眼泪看完你身上的伤,对你说,良药苦口,爸爸妈妈这是为了你好。

你问她知不知道她和唐友闻已经把你整个人毁了,她说,怎么会呢,除了这件事他们的教育失败了,其他方面你还是很优秀啊。

于是唐友闻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你与她争吵。她坐在你房间的床上,哭着问是不是要她死了你才能回来看她一眼,你套上外套出门,隔着一个客厅,你对她说:“我会回来给你送终。明天办完事我就跟他回去了,当年的事我会亲口告诉他,你不要插手。”

这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外面雪快停了,你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你不舍得给路怀打电话,他一定已经睡着了,你想起一个人,在袒露真相的前夜,你突然想听听那个人的想法。

你迟疑着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那个人很快接了起来。你干咳一声,说:“是我。”

那个人很惊奇地问:“是你?怎么打越洋电话?”

“回国了。”你说,“……打扰你休息了吗?”

他说:“刚要做早课。山人比你们起得早。有事?”

你说:“我回国去找他了。”

他笑起来,沉吟了片刻,他说:“要敲晨钟了。”然后他把电话拿远,给你听山中回荡的寺庙悠悠的钟声。

然而最终路怀也并没有如你所愿,以一种比较平缓温和的方式得知真相,当时的情况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惨烈。他看见了那段录像,那段录像是你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的,无法想象他乍然看见会有多难过,你到那里的时候,手机屏幕已经被摔碎了,他正弯腰撑在洗手池边洗脸上的血,黑西服的前襟都被水打透了,整个人筛糠一样抖。

他说:“我都知道了。”

那一刻先于心疼涌上来的是抱歉。你觉得非常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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