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那人闻声回头过来,可却不是程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父亲的脸。脸上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泡溃烂,一块块地连着血肉往下脱落直到见骨,剩下一道骷髅的头颅。
“——!!!”
徐步迭一个惊喘猛地惊醒,尖叫几乎脱口而出的同时被他深深地噎在喉咙底下。四周的环境很安宁、很平静;乐乐的脸近在咫尺,睡得嘴角直吐泡泡。
……是梦。好久都没有做梦了。泥泞下陷是因为床铺过于柔软,手臂难以挥动是因为这位小祖宗正将脑袋枕在上面。而乐乐的另一侧睡着程翥,他仰着脸睡得烂熟,嘴唇微张,呼吸里带着点酣然的呼噜,脸孔自然也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
徐步迭后知后觉地缩手放开,他的手的确正抓着程翥的胳膊,手心里都是汗水。他小心翼翼地再坐起身,把乐乐的小胖腿和脑袋都从自己身上挪下去。这父子俩显然昨天都累坏了,这么折腾也没醒。徐步迭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帘被风吹起,清晨熹微的阳光透过缝隙渗进来,一点点把房间染成柔软的暖色。
我怎么……会在这里来着。
对了。……我昨天……是逃到这儿来的。
我想要找一个借口……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逃出医院。
于是我就来了这儿。
他还记得,程翥毫无芥蒂地引他去浴室,给他拿新的毛巾、找出了一套睡衣再三强调没怎么穿过很干净,并解释热水龙头有点歪的事实,请他不要介意;然后关上了磨砂玻璃的门。这一切都这样熟悉,虽然并不是自家的浴室,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暌违感。热水冲刷到身上时,他忍不住仰起脸,把眼里的酸楚花在热水当中,想着终于、终于不用在公共的浴室,或者甚至医院的共用水房里简陋粗糙争分夺秒地擦拭身体了,只是一道磨砂玻璃的门,就好像突然拾回了一点为人的尊严。
和正屋的乱糟糟不同,乐乐的房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清洁和整齐,连玩具都分门别类放好,和程翥的地盘显然是两个世界。
本来以为最多睡个沙发就足够了,可结果乐乐想要跟他睡听他讲故事,程翥也很热情地参与进来,大概是想要弥补一下对乐乐的亏欠。乐乐的床铺充分展现了其父母——或者说其母的审美,奢华的出现在童话里的四柱床,挂设着好像王子宫殿里的床帏,宽度也足够两个成人打滚,徐步迭也记不得讲到故事的哪一截,又或许是因为床太软和,他头一歪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程翥和乐乐那时睡没睡。
不过,从灯都关上了的事实来看,程翥应该是最晚睡的。
徐步迭不免有些心虚:自己说是来照顾别人的,结果还提前睡着了,反倒让一个伤患照顾自己。但他想象了一下程翥如何跳着脚去关灯,又觉得有些好笑。现在这一大一小爷儿俩,睡得怕是有人把家给偷了他们也不知道。徐步迭这样想着,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即便是自那以后久违地做了梦、还梦见了父亲的脸,徐步迭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仍然发挥效用,即便是顶级床垫的泥泞也没能将他拉入深渊。今日和往常每日起身的时间并没有不同,他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出了门,去医院绕了一圈,给母亲换了纸尿裤、翻了身,再托给隔壁床的刘阿姨。刘阿姨已经习惯了,只是有点惊奇地看他:“小徐今儿出生意这么早啊?”他也没法回答什么,把心虚都藏起来,只是赧然一笑。
做完这一切回去还带了早餐,程氏父子还睡得死死的人事不知呢。徐步迭把从程翥裤袋里顺来的钥匙搁在桌上,心想我要是个坏人,你爷俩给人卖了还数钱。不过,他环视一周,这房间里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偷的,虽然顶灯看起来价值不菲,窗帘的提花似乎出自名家手笔,壁挂电视也是顶级大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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