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哭够了,程翥才慢慢地开口:“我有我的值得与不值得,而你也有你的值得与不值得。也许我的‘值得’有私心,那别的人呢?有人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却了解你的家庭情况,一直记挂着你的复学申请;有人并不是你的亲属,却关心你、照顾你,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有人在你脆弱、生病的时候,向你提供她仅有的遮蔽空间和关怀;也有人明明很委屈,却因为体恤你的情况,把自己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总不能这每一个人不计代价地帮你,背后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吧?”程翥拍了拍徐步迭的肩,“所以你要做的只是说服你自己,而且这个症结,似乎不是我、或者我带一群粉丝团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你真棒就行了的。”
徐步迭并不缺乏赞美——应该说,在这件人生滑铁卢般的遭遇之后,他反倒收到了比以往更多的赞美:勤劳肯干、能吃苦、有担当、有活力,人好嘴甜,甚至被社会的风霜吹多了,也有不少觉得他长得帅……
他觉得大概除了长得帅,其他的更像是自己为了生存“营销”出来的一种名片,而这“长得帅”其实在人生前十几年的反馈中并没有这么明显,至少肯定到不了能去给人做模特的地步,所以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名片”带来的附加效应。简而言之,就是大家觉得你人好,看着顺眼,心里喜欢,自然也就帅了。
虽然程翥塑造的雕像他也看见了,也臭不要脸地觉着是挺帅的,但那艺术的意义肯定胜于表面的皮相,再说,艺术肯定是加工过的,程翥做的那更是有滤镜的嘛……谁还不是情人眼里的西施了?
徐步迭不知道的是,他身上残留着少年人独有的气质和过早踏入社会拔节后的圆融,混合了青涩与成熟,以及一种身处陌生环境后不自觉竖起耳朵、绷紧全身的动物性的警惕,却又没有丧失那藏在眼底的灵动的、真诚的天真,以至于他有时似乎怀抱着饱经世故、经历坎坷的成熟故事,有时又突然冒出一个新鲜的、孩子般鲜亮的灵魂。
这种美的意趣让原本就和谐的五官灵动又分明,眼神清亮而深邃,少年与成年、脆弱与坚韧、青涩与成熟完美融合,让人想要去探寻、去征服、也想要将他像一本书那样,一页页地翻开。
他不知道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不知道程翥心里也一样会有龌龊的想法,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将他画框框住灵魂,用铜铸锁住身躯,把他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论迹不论心哪……老程在心里感慨,忍住推倒、揉搓、吸猫的冲动——现在属于盖棉被纯谈心阶段……他忍不住望向小花园里透过来已经倾斜了的阳光,那一丝丝光线好像有实体似的,投映过来像一道道金弦,被空气中轻轻浮动的飞尘弹出温暖的音阶。原来“和光同尘”可能并不如字面上的释义那么伟大,也许就是一段晒太阳时懒洋洋的感悟,连投掷下来的阴影落了一小片在他的腿上,都令人轻微地蹙着眉头,有些盎然地想要用手拂去;也就只是这样靠在一起,所有的感触居然无需言语就相通,所有的心声无需出口已送达,连空气中这乱舞的微尘都那么明晰,那么可爱,让人想要不自觉地合着这音乐和舞蹈的节拍,唱一首歌。
徐步迭终于缓过来劲,擦了擦脸,似乎发泄一通完了舒服了很多,也终于冷静下来,真诚地询问起程翥的意见:“所以,我应该怎么办呢?”
“就,你试试验证一下啊,证明一下你到底值不值得呗。”程翥轻松地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总没错。”
徐步迭靠在他怀里,被他的双臂像抱娃娃熊那样整个儿抱着,一直匆匆的脚步似乎都在这一刻为他停滞,嘴角不由得挂了点奇妙的笑意:这个人真神奇,好像天大的事在他这里都能变得简单,再汹涌的情绪炸弹、微小的感性气泡,在他们中间都会发生化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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