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田玉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行李箱的拉杆,庆幸它没有在半途罢工。
空气里杂糅着青草香味和泥土的腥味,不似田玉家乡那般,张嘴便是一口沙。河风漫不经心的吹着他洗得发白的衬衣,风干身上的汗,凉爽又舒服。
他把破行李箱拉拉拽拽到人行道上,又抹了一把头顶细细密密的汗,揉了揉显出红血丝的眼睛,扯着脖子看了眼远处的白麓山。
江城的九月不过二十四五度,碧凌河一弯祖母绿般的河水从远方群山的怀抱中不紧不慢流过,却因横亘在其间的白麓山阻隔而打了个转,蜿蜒成江城的一条玉带。白麓山的枫叶未红,江城大学的青砖黛瓦从郁郁葱葱的林子中探出一角。
环顾周围没人,用手迅速而又不着痕迹地折下路边灌木中的一片树叶,藏在身后反复揉搓起来,直到通过指腹感受到树叶汁液的黏腻,他才确定自己是真的身处梦中的象牙塔。
他恍惚间觉得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过去两个月里打工赚学费的工地,过去一年一盏微亮的台灯相伴的漫漫长夜,过去十八年经历的贫穷困苦,都被碧凌河上的清风吹得烟消云散。
这份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
“您好!这是江城的旅游指南你看一下!”
“不看,谢谢。”
“同学,家长来了嘛?要住宿嘛?海景房!”
“没来,谢谢。”
“热水壶特价!蚕丝被特价!特价特价一律特价!”
“不用,谢谢。”
田玉像支一意孤行的小舟,从拥挤的人群挤出来,努力往前方的“绿色通道”走去。
“您好!要不要办电话卡,十八块钱无限流量错过开学就没有机会了!”
“不用,谢谢。”
田玉愣了愣,又转过身去,“给我,给我来个电话卡吧。”
路两旁的银杏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银杏林间颇有年代感的办公楼若隐若现,好像能看见二楼办公室那个老师的脸。
一切都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去遇见新的人。
沈书成把目光收回来,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睫毛黯然搭下来。
他对周围一切都已经太熟,熟到烂了。
毕竟他已经在这个学校呆了二十多年了——他在附属医院出生,在附属幼儿园,附属初中,附属高中读书,后来又在这里读了大学,现在又在这里工作。沈书成有时候想,可惜了江城大学没有附属殡仪馆,不然自己生老病死都可以在这个大学里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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