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本来是想拒绝的。一碗汤抵不消人情,她怎好意思欠更多。
“这太麻烦了。”
“你住哪里?”
“文澜南苑。”
“嗯,”肖景行扶了下镜架,镜片的雪光让林静看不清他的神色,“那顺路。”
话说完,电梯错过了1层,于是便再没有推拒的借口了。
肖景行的车是一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奥迪。很干净,不知道是新买的,还是因为有被主人好好地爱惜。
林静对汽车的知识很寡淡,奥迪是她为数不多记得的牌子,只因为当初结婚时,俞泽远家要求她们陪一辆30万的车加上婚房的家具装修,来抵消新房的首付。林静的爸爸没有同意,两家人花了很长的时间,像谈生意般皮笑肉不笑地磨着,最后以升级成一辆高配奥迪的代价换来了房产证上林静的名字。
当初,她曾无比尴尬于充当爸妈和老公间夹心饼干的身份。千万次,温言软语的糖衣炮弹中,她粘得牢牢的,好似蛛网中层层裹挟的飞娥——她想劝父母不必过于斤斤计较,她想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的得失。这些话换来了责骂,小房间里沉默的泪水,也变成现在林静唯一的依仗。
走近车身的时候,林静问肖景行她应该坐后排还是副驾驶。没应声,他侧首看向林静,眉梢微微上扬。
于是林静回答他:“有些人觉得副驾驶是自己爱人的专座,可又有些人觉得坐后排是把开车的人当司机。”
“无聊,”肖景行漆黑的眼一瞥,失去了深究的兴趣,他帮林静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没女朋友。”
“肖先生还是单身吗?我以为像肖先生这么优秀的人应该都会‘英年早婚’的。”
林静坐上车,顺着他随口逸出的话题礼貌地接了下去,虽然她早就知道肖景行是单身的。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进国企的大门早就被各路老资格的中年红娘们扒得底朝天了。但她实在不善于聊天,重新开启话题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了。
“准确来说——”
说话声被车内突然发出滴滴的锐响打断了,林静还没反应过,肖景行便倾身,拉过林静右侧没系上的安全带,补了两个字:“离异。”
唇际逸出的热气恰好落在林静的耳侧,红了一片。林静连忙将手掩住那片羞,抬眼看去,却刚好对上肖景行清泠泠的黑色眼珠,他半阖下眼,客气疏远地说了句:“抱歉。”
“没事。”林静移开视线,正坐好。
其实她是没有想过肖景行离过婚的,毕竟他看上去他太像一个不近女色的工作狂——一朵日程表被report和meeting,插llenge和ar股e填得满满当当,完全没时间相亲,也对其嗤之以鼻的高岭之花。
“我推荐给你的律师,有联系?”他的嗓音一如往日的低沉悠扬,好似一口永不会掀起波澜的陈年古井。
像是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联系了。我们约了下周六上午十点见面。”林静下意识地交代了具t的见面时间,卷面的拿到手后要附加分。
“嗯。”肖景行平静地回了她一个字,表示他有在听。
林静发现肖景行真的少语,能用嗯回答的,绝不会慷慨多赠一个字。这样的人总是有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因为你无法从他的回复中揣摩出他的态度。如果他的妻子不是一朵直爽温暖的向艳花,又或是一枝永恒热烈的红玫瑰,很难不产生被敷衍和冷落的猜测,在日积月累中怀疑自己不再被关心和喜爱。
“我的离婚律师也是他。”
在气氛快要在沉默中冻成一块坚冰时,肖景行很自然地对林静说。
照常理来说,此时再顺着这个话题讲下去,会因侵犯到私人领域而不礼貌,但肖景行的语气和神情偏偏又太过无所谓,好似往日破碎的婚姻对他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无法再令他的心绪有半分波动。
“肖先生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斟酌了好几遍用词和语气,在一个拐弯处,林静实在压不住好奇心问了他。她尽力表现得很随意,但为了不刺痛肖景行的感情,她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嗯。”
林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虽然前方除了空无一人的漆黑马路,什么都有。没有声音,但林静感觉肖景行好似笑了一下,应该是那种很轻地扯起一边唇角的笑,像是一只喜爱玩弄猎物偏又柔软美丽的大型猫科动物,明明轻蔑戏谑,却又让人恼不起来。
可林静撇过头望他,他又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于是没有证据,大概只有路况摄像头可以证明。
“感情不和,”他并未让林静就等,回复得简短平淡,“我工作比较忙,结婚前,我们都以为可以克服。”
短短的一句话依旧惹人遐想。
俞泽远是一家快消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也忙——工作忙,应酬忙。不是在写字楼里加班,就是在饭桌上加班,没有饭局的时候拿着笔记本回家还要在书房工作,有饭局的时候总会喝得醉醺醺的,在寂静无声的凌晨归家。
倒热水,煮醒酒汤,帮他洗澡,清理脏衣服和呕吐物……他只有在这时,最需要她。也只有在这时,林静竟然会有种病态的幸福感,她不再是这栋房子里徘徊的幽灵,她活生生地存在着,被这个男人需要着,依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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