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是做噩梦了吗?”
门外传来小厮盛三轻声的疑问,伊崔叹了口气,抓住床沿勉力从床上坐起:“进来吧。”
盛三动作麻利地端来热水和毛巾,如果忽略他额上犯人才有的黥面,会觉得他是个面相忠厚的好人。备好洗漱用具和衣物后,盛三并不在旁伺候,很快地退出去并合上门。
伊崔撩开被子,将衣架上的中衣和外袍取下,一件件一丝不苟的穿上。当他套上鞋袜,目光无意间触及那黄黑干瘦得仿佛枯木老者一般的右脚和脚踝的时候,眼神立即如触电一样收回来,再也不往那处望一眼。
盛三估计着时间,端了粥和馒头,敲门进去,果然见公子正俯首案前,眉头紧皱,一手快速翻阅卷宗,另一手奋笔疾书。
昨夜直到三更才眠,今早又……盛三忍不住劝阻:“公子,燕爷走前吩咐过,不让您如此劳心劳力。”
“他既然选择这条路,以后还有我更加劳心劳力的时候。”伊崔头也不抬,一面写一面淡淡反驳。
盛三无奈:“您一人包了整个县衙的活,昼夜不休,晚上又做噩梦,等燕爷回来,见小的照顾不周,非扒我的皮不可。”
“燕昭若真扒了你的皮,倒是一场难得的好戏,”大概是盛三话中的某个关键词触及了神经,伊崔暂时停下笔,抬起头来淡淡笑了一下,“况且我也并未做什么噩梦,只是睡梦中忆起了少时逃亡的事情来。”
盛三露出向往的神情:“一定是非常惊险、九死一生的经历,才能让您这样的人在梦中惊叫出声吧?”
“倒也不是。”伊崔望着外面一进又一进的重重府门,只觉数日前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不去。
见公子许久不言语,盛三以为他又陷入回忆,正想悄然退去之时,听见伊崔喃喃道了一句:“那个女孩,为什么一直想不起长相呢?”
第2章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洒在南谯县的街道上,主街的青石板路已被两侧的居民洗刷一新,湿漉漉的泛着亮光。街上挑担卖货的不时吆喝着,主妇提着菜篮同小贩讨价还价,闲坐街角的抠脚大汉不怀好意地插嘴调笑,然后换来妇人的破口怒骂。
数日前因暴乱引发的血战,跪下痛哭求饶却仍被斩首的一干县官,都和青石板上被洗刷掉的污血一样,成了南谯百姓刻意掩盖的往事。
一辆敞篷的乌黑牛车驶在南谯的主街上,四面漏风的斑驳车架,轱辘轱辘转动的破旧木轮,和干瘪瘦弱的拉车老牛,都显示着牛车的主人没有余钱拿来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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