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毒……小把戏。”李重华低沉地笑着,过于沙哑的声音模糊到让人很难分辨他所发的是“哼”声还是“呵”声,意味也便不明了。
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长者,毫不在乎君子游此举隐含的深意,从容淡定地接过茶盏,豪饮一口见了底。
不过老人家的身子已经不大吃得消了,呛咳着咽了半口,还有半口吐了出来,晗王习惯性想为他擦去衣襟上的污迹,被君子游抬手婉拒。
他小心地为老者拍了拍背,似有亲近之意,却还是保持了距离,并没有殷勤地替他擦去水渍,而是递了块白巾过去。
李重华知道,让一个从未感受过亲情的人匆匆认可血缘与亲情实属为难,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因此没有强求,颇有些落魄地接了过来,擦了下颌的水痕。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块简单的布巾,掐指一捻便原形毕露,居然是条细长的带子,素白底,暗金纹,颇有些眼熟。
看着李重华脸色大变,君子游便知他认出了此物,“看来太子识得,没错,这就是当年父亲封棺前被拿走的四物之一,被司夜小心珍藏着,辗转到了我手里,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你……”
“《肆野事》中记载了一篇民间奇谈,说是千年难遇的灵婴借凡女之体降世,凡女未与男子有染却怀胎,被村民视为妖异追杀,迫不得已背井离乡,餐风露宿,躲躲藏藏,最终在庙庵中诞下灵婴后殒命。老尼可怜灵婴生来丧母,苦心将他抚养成人,灵婴逐渐长大懂事,最常问老尼的话便是:‘母安在?’老尼答曰:‘于尔见不及处。’。”
晗王闻言冷笑道:“这就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吗?倒不如直言真相,还不必口出诳语,犯佛门之戒。”
君子游没听见似的,顾自讲了下去:“老尼自小教导灵婴向善,因此灵婴对‘抛弃’他的母亲从无怨恨,随着年龄增长,对母亲的思念越发难解,于是他收拾行囊,拜别老尼,独自下山开始了漫长的寻母过程。”
说到这里,他停顿许久都没有继续讲下去。
李重华转动浑浊的眼珠看了看他,静静与他相持,没有多言的意思,那人算是自讨没趣,许久才再次开口。
“他遍寻世间却找不到母亲的踪迹,在人间历练数十年,品尝人生百味,感受悲欢离合,即使早就猜到自己所寻的真相,仍是不肯放弃,最后抱憾而终。”
至此算是听完了这个故事,李重华沉吟着道出自己的看法:“一生平淡,无起无落,枉为灵婴。”
“是吗,也许只是被我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呢?或许他这一生百苦尝尽,受苦受难,陷在末世的漩涡里,为救世救民而献身,却不被人认同和理解,到最后还是为自己在意的人死去。”
“你在含沙射影。”
“不是我,是这个故事,”君子游淡然道,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盏盖,却是靠垂眸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动,“他这一生没有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不稀罕有人歌颂他的功绩,但他却用另一种方式记下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也许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忠人之事,相隔三十年,仍想把他当时的心情传达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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