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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哭笑不得,此处行人稍少,见他上马,只好怀抱着七八包蜜果上轿。又行了五六里,大约再入街市,只觉檐子在人群中左右避闪,便忍不住撩起帘幕一角,朝外张望,忽闻定权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阿宝向他马鞭所指的地方望去,见巷陌尽头,是一座朱门大府,街上虽已摩肩接踵,府门前数百丈外却有持刀侍卫把守,极为清净肃穆,看了看门外台阶及两旁瑞兽,道:应当是王府。定权笑道:不错,你看比起报本宫来如何?阿宝忖度着言辞道:藩王之府如何比得上鹤驾青宫?定权调转鞭头轻轻敲了她的额角一下道:胡乱奉承这是今上当年的潜邸,如今的齐王府,比咱们那里可气派多了。见她抿嘴一笑,问道:又有什么好笑的?你初进京是住在何处?阿宝道:是城西。定权又问:之前来到过此处么?阿宝道:不曾。定权道:繁华热闹之处尽在东城,没见识过实在吃亏,你说你应当如何谢我?因适才买果子一事已教他打岔了一番,此时阿宝倒也不觉得气氛拘谨,礼法严肃,遂还口道:

殿下对京中这样熟悉,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偷偷出来了罢?定权在马上俯身反问道:怎么?你要写奏本参我?两人一在轿上,一在马上,一来一去对嘴对舌,已有道上仕女看见,不住指指点点,和同伴笑语。定权扬眉笑道:你知道她们刚才在说些什么么?阿宝道:还请指教。定权低头道:她们是羡慕你家相公少年风流呢。阿宝一愣,却见他策马翩翩,行于轿边,脸上又是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情,轻轻啐了一声,摔下了帘幕。

定权此行的目的却是京东一处巷口的两扇黑漆小门,既已行到,下马吩咐阿宝道:你在轿中坐等便是,我有些公事要办。又对侍从下令道:去叫门。那侍从上前打了十数下,方摇出来一个白首老翁,问道:官人何事?侍从问道:詹事府主簿厅主簿许大人讳昌平可在府上,我家主人访问。那老翁看了看定权,问道:敢问尊上贵姓?侍从方想开口,定权已经答道:敝姓褚,是许大人旧交,烦请通禀。那老翁问清楚了,又慢慢摇着去了,片刻,许昌平便飞奔至门外,见定权上下打扮,不好见礼,只得一揖,将定权让了进去。直到进了客房,这才倒身拜道:殿下折节,臣万不敢当。定权随手扶了扶他,笑道:不过今日无事,从宫中出来,顺道看看京中过端五。不想走得近了,便来你府上走走。一面撩袍坐了,四顾叹道:京中有俗话,道是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主簿所居既非太学,亦非乌台,不想也竟清廉如此。又道:主簿不坐,孤竟是反客为主了。

许昌平这才坐了,笑道:殿下谬赞了,白屋贫寒,辱贵人折节,臣惶恐。定权道:白屋亦出公卿,如此看来,亦未必不是宝地。许昌平微微欠身道:殿下所赐符录墨宝,臣感恩不尽。定权看着他笑了笑道:芹意而已,主簿不必介怀。喝了一口童子奉过的白水,想了想,开口问道:长州的军报,主簿知道了么?许昌平道:臣看过衙内邸报,已经知道了。定权道:主簿前次登门,孤曾言道,日后还要请教今日所来,就是问问此事尊意以为如何?许昌平知他请教一语未必真,观察之意却确实,略一思忖,道:殿下恕臣直言。定权点头道:请讲。许昌平道:凌河一战始自元年九月,大小战役亦逾十次,迁延迄今已近一载。臣妄言,此战形势可以李氏一案为分水。 说句诛心之论拖,于殿下有利。此役已为我朝战势扭转之关键,若是取胜,则离决战之日不远,按照朝廷车马钱粮筹集派送的进度算,至多三年之间,虏祸彻底可肃清。三年时间,于殿下而言太过仓促,难以安心陈画,周密安排,国舅自然是在为殿下打算。

定权不置可否道:我前日已给长州方面送了些东西过去了。许昌平疑惑道:何物?定权道:一封字帖而已。许昌平道:什么帖?定权望了窗外,半晌方咬牙道:我亲书的安军帖。

许昌平愣了片刻,回过神时竟如裂雷击过一般,喃喃念道:安军未报平,和之如何,深可为念也。?定权笑道:不想许主簿于书道有如此造诣。许昌平不理会他的玩笑,陡然站起身自顾问道:殿下的信走了多久了?定权细细查看他神情,抚头笑道:已有月余了。见许昌平只是一味惊怒的望着自己,终于正色道:主簿这又是何必呢?我现下虽是将不孝不悌、弄权预政、心狠手毒的骂名都背上了。可心中也知这凌河军民,皆是我朝臣子。许昌平不可思议摇首后退,颓然落座道:殿下果真是这么想的,果真是这么说的?定权点头道:我不是不懂事理的三岁小儿,当然知此举于我甚是不利。只是军中将士,背长弃幼,饮冰踏雪,终不免马革裹尸,埋骨塞外,皆是为守我国家江山之门户,护我万万臣民之平安。边鄙疆民,亦皆有父母兄弟,天伦骨肉,世代为我朝开边垦土,向来虏祸肆虐,铁蹄踏处,便成修罗地狱,家破人亡。年年望王师佑黎庶,王师又怎可将其视作胙肘,拱手相送与寇仇。我同齐藩之争,若是败了,不过我一身之事,至多再搭上顾氏一族。但若任由战事这样拖延下去,便是我一朝之事,是天下之事。我既身为储君,怎可杀人以政?怎可为一己之私,令千万子民落入虎狼饕餮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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