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权轻轻一笑:我说就此收手吧。
顾逢恩始明白他所谓的收手就是收手的意思,愣了片刻,冷冷问道:你知道陛下叫你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吗?
定权点点头:我若不清楚我父的心意,根本活不到今日。
顾逢恩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突然作色道:那么事到如今,你才开始害怕了吗?已经晚了,你早已没有退路了!
他摇摇头:回头就是退路。
顾逢恩上前两步,两手紧紧的压在了他的双肩上,忍无可忍的问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需这一次,只要试这一次就好!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他回答:我害怕试过了这一次,就会习惯,就会耽溺,就会喜爱,最后和你一样,就会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还害怕,当我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之后,我会成为陛下,而你会成为武德侯。
顾逢恩愣了片刻,一手忽然握拳,狠狠的击打在了他的下颌上。
软弱的君王倒地,听见了对方轻蔑而失望的声音:你这个懦夫!早知你如此软弱,如此无能,如此满腹妇人之仁,我父,我兄,我帐下万万将士,还有卢世瑜,张陆正,还有你的亲堂兄,他们何苦为你战斗,为你浴血,为你牺牲!
他的耳畔嗡嗡作响,疲乏到了极点,索性摊开手脚仰面躺在城垣马道之上,睁眼静静看着头顶青天。雨过后,澄净如此,明媚如此。
他的表兄多少年前没有听清的斥责,这回自己总算替他听清了。
顾逢恩低头望着他,突然丢下了腰间佩剑,卸下斗篷,也并排躺到了他的身边。如同多年以前,他们都还年轻,都还天真的以为白是白,黑是黑,正是正,误是误;都还天真的信任着圣人书,父母言;信任着仁义终可战胜诈诡,正直终可打败邪恶。他们唯独不肯相信的,就是他们生存的这个世上,其实更多的是失败的王者,和成功的贼子。那时候的他们,并排躺在京郊南山的茸茸青草上,一同望着头顶的无垠青天。他说:臣辅佐殿下做万世明君。他所关心并非在此,继而问:那么你不走?他笑着许诺:我不走。
一刹那九百生灭,一瞬间万千往生。十年岁月,多少刹那,多少瞬间,有多少生了,多少灭了,多少未能得往生?十年后躺在千里之外的两人沉默无声。顾逢恩忽然轻轻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父被围时,身边跟随的是承州旧部,他们最终皆毫发无损。我五日后找到我父之时,他身上插满了胡虏的箭矢,靠在一棵枯树下。他的印绶被取走,佩剑被取走,头发也被胡虏割走。他散发坐在一棵枯树下,身上爬满了虫蚁,也像一断枯木。他是名将,死于疆场适得其所。他是英雄,不当如此凄惨死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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