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政和七年秋的某一天,郑皇后的生辰千秋节那晚见到柔福的。
皇后的生辰有很盛大的庆祝仪式。白天,皇后在坤宁殿接受妃嫔、帝姬和命妇们的重重朝拜,huáng昏之后,又在赵佶扩修的新宫城延福宫设有舞台的宴chūn阁内宴请众皇亲与命妇。教坊司仿百鸟齐鸣奏乐后开始入席,众人按尊卑依次行酒向皇后祝寿。每一盏酒间都有优伶乐伎特别的表演,例如唱歌、献舞、乐器独奏、杂技百戏和杂剧等等。节目礼仪繁多,总要持续到深夜。
赵构起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透过花团锦簇的贺寿qíng景和皇后在大家拥簇奉承之下的笑颜,渐渐想起了母亲那年生辰苦等父亲的形状。皇后的生辰是大家都应该庆祝的千秋节,而母亲的生辰就只能那样惨淡地过么?
他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会把母亲的生辰也列为节日,让她可以在这一天接受天下人的祝贺。
开始演杂剧了,他毕竟是小孩心xing,受不了那些咿咿呀呀又听不大懂的唱腔,便随手从桌上取了个寿带guī仙桃的面点,然后悄悄自母亲身边溜了出去。
延福宫很大,东西各十五阁,雕栏玉砌与水景园林相结合,嘉花名木,幽胜宛如生成。此时处处华灯相映,照得园中如白昼,但出了设宴的宴chūn阁,外面却很幽静,想是人大多都聚在阁中了。
一只蟋蟀忽然鸣叫着在百无聊赖的赵构眼前一闪而过。他一时兴起,把手里仙桃揣入怀中,便追了过去。那蟋蟀十分灵活,引得他疾走拨糙,左扑右按,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已绕过了几处园门曲径。
待他终于抓住蟋蟀,放进随身带的金丝笼中时,忽然听见一阵啜泣声冲破远处喧嚣的锣鼓声传出,清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细细的哭声,与今日的喜乐气氛完全相异。于是他大感好奇,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探去。
又穿过两重门,他走到一处宫室前,门上题字曰绛萼。里面有烛光,他辩出那哭声是由女孩发出的。
门未锁,走进去,穿过小厅,进入里面的卧室,然后他看见了那哭泣的女孩。
约四五岁的小小女孩,穿着白绸睡衣,披着过肩的整齐秀发,坐在chuáng上嘤嘤地哭,见他进来立即警觉地看着他,有点惊恐之意。
你是谁?也是宫女吗?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想要不要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见她否认,又注意到了宫室内的jīng致陈设,他立即意识到了她的身份:你是父皇的女儿罢?是哪位帝姬?
我是柔福她怯怯地答道。
他有些讶异。全没想到现在见到的就是传说中的柔福。
你为什么哭?沉默片刻后,他问她。
柔福低头,揉着红红的双眼说:我醒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原来她是害怕了。当日父皇离开母亲要去照顾的就是这个小东西和她的母亲。想起这点,他有点淡淡的不悦,但转头一看眼前的柔福忽然间所有的不快近乎烟消云散了。原来她是这么个小娃娃,皮肤细白,五官jīng致,可怜兮兮,会流泪的瓷娃娃。
她的确是需要人照顾的,所以他在那一瞬间原谅了父皇当初对母亲的轻慢。
他走到她chuáng边,告诉她:服侍你的宫人大概见你睡着了就跑去看皇后娘娘的寿宴杂剧了,不过没关系,我是你九哥,我可以陪你说话。
你也是我哥哥?她有些惊喜地笑了:皇后娘娘把我接到这里来后我的哥哥们都不能经常来看我了
赵构点头道:那你是不是很闷?来,下chuáng,我带你出去玩。
柔福欣喜地答应,掀开被子下chuáng,岂料脚一沾地立即蹙眉痛苦地轻叫出声。
赵构忙问她怎么了,她指指说:我的脚好疼啊!
赵构低头一看,发现她的双足被条状白绫一层层地紧裹着,而且还用针线密密fèng合了。
他明白了:你是在缠足罢?当时的宫廷贵族女子已有缠足的习惯,赵佶也喜欢小脚女子,因此规定每个帝姬都要缠足。
柔福点点头,神色委屈,泪光莹莹闪动。
很疼么?赵构虽知缠足之事,但对过程和女子对此的感受并不了解,也没听人说过,因此觉得很奇怪。
柔福重又坐回chuáng上,说:又痛又热,疼得很难睡着,我刚才就是被疼醒的。路都走不了,我不能跟九哥出去玩了。
既然疼,那就把布拆了吧!赵构一边说一边摸出自己身上的小金刀:我帮你拆。
柔福迟疑地说:是皇后娘娘要我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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