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淡然道:我跟九哥不一样,没有随便认人为母的习惯,就连以前的太上皇后我也没称她为母后。
听了此言,太后却也并不生气,依然微笑着说:瑗瑗觉得不合适就罢了,只是称呼而已,没什么关系。
柔福唇角一挑,算是应之以笑:养花培土应该是园丁做的事,太后身份尊贵,何须自己动手?
太后道:若非自己动手,哪能品味到其中乐趣。这样的事我已经做了几十年了,瑶华宫中几乎每一株花木都是经我培植过的,现在到了江南也改不掉这个习惯。
我明白了。柔福冷眼以视足边jú花:九哥让我来西殿住,是要我跟太后学种花。
学种花不好么?太后亦俯首看jú花,目光却温柔如凝视自己的孩子:在huáng昏之后,月上柳梢之时,憩于庭中赏月,一壶清茶,数剪清风,间或有暗香盈袖,是何等闲适之事。
柔福嗤地一笑道:太后没注意到么?最近冷雨连连,晚上哪有月亮可赏?
太后缓缓摇头,说:日月星辰是永远悬于天际的,而今因为乌云覆盖,上明下暗,所以世人无法窥见。待有惠风chuī散卷尽云雾,那纷然罗列的世事万象便会全然显现出来。静心以待,要相信星辰不败,日月常明。
这就是太后要给我上的课罢?柔福仍是一脸不屑,道:九哥认为我变了,想请太后把我变回以前华阳宫中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女孩。
我并不想改变你。太后拉起柔福的手,语调甚是柔和:也没有改变的必要,你的本xing至今都没变。你的xingqíng至清至净,如晴空寒水一般。只是现在执着于嗔痴恩怨,过于qiáng烈的感qíng如浮云绕身,使xing不能明净如初。或许官家希望我做的便是为你拂去那遮掩日月的云雾。
柔福决然将手自太后手中抽出,道:现在并无什么云雾缠绕着我,倒是以前华阳宫繁花粉饰出的太平遮掩了我的视线,令我一直幼稚无知。而今我看清了,我不喜欢眼前的世界,所以我要说出来。太后一生经历的苦难也不少,为什么只一味忍受、随遇而安,而不力求改变呢?
太后轻叹道:身为女子,作为有限,要想凭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是不可能的,既如此,何不独善其身?
柔福挑眉道:不试试怎知道不可能?
哦?太后凝视她,若有所思地问:瑗瑗想如何试呢?
柔福摇头道:我还在想,但一定会有办法的。
太后微笑:我老了,没有瑗瑗的勇气。甚至年轻时也难与你相比,只知道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落寞中闲看花开花落,学会翻嗔作喜、笑对烟霞的能力。渐渐地心也淡了,富贵荣rǔ也不再计较许多,将闲qíng消遣在事花弄香、听雨赏月上,但求山一带,水一脉,流水白云常自在。
柔福冷笑道:这几年太后为避国难四处奔波,于颠沛流离中也能保持事花弄香、听雨赏月般的自在么?
太后微笑不变,答道:野花开满路,遍地是清香。
此后柔福便在隆祐太后的西殿住下,刚开始她态度冷淡无礼,常对太后出言顶撞,但太后不以为忤,仍对她十分温和慈爱,每日嘘寒问暖,如照顾亲生女儿一般对她关怀备至,渐渐地柔福也缓和下来,对太后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心qíng略好时还会跟太后一起去种花。赵构听说后亦很高兴,常会特意去西殿看她们一同培土剪枝的qíng景,但不想惊动她们,只远远地站着看,并在柔福察觉之前掉头离去。
十二月己卯是太后五十九岁生辰,赵构特诏户部进钱万缗以大庆。是日赵构置酒宫中,与众宫眷一起为太后贺寿,其间聊到前朝事时太后说:我已年近花甲,幸得躲过国难与官家相聚于此,官家如此孝顺,我他日身后亦无所忧,但有一事应该告诉官家。我年少时蒙宣仁圣烈太后之恩获选入宫,得事太后身侧,深感太后之贤纵观古今亦未见其比。可叹后来jian臣因泄私愤而对太后肆加诬谤,有玷盛德。建炎初年官家虽然曾下诏辨明太后之冤,但史录所载之语未经删定,怎能传信于后世?若官家能了我此心愿,便是对我这母后最大的孝意了。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