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石烈氏淡淡一笑,意极苍凉:据说班师回朝途中旧伤复发,郎主得讯后速派一名御医前去诊治,但伤势却越来越重,没等到回京便死在路上了。
郎主派的御医?宗隽凝眸问。
纥石烈氏环视四周,再转目静静看他:对。可这也许说明不了什么这样做,太过明显。
宗隽遂又问:那御医是谁?常跟朝中哪位权臣大将来往?
纥石烈氏摇摇头:我不知道。无人跟我说这些。
宗隽沉思片刻,道:二哥死后,燕京枢密院的事是谁接管?不待母亲回答便接道:是粘没喝罢?这下云中燕京两个枢密院倒是都并入他手中了
天会三年,金太宗把原本设在广宁的行枢密院迁到燕京,由东路军主帅宗望掌管,而宗翰随即也在云中另立了个枢密院,一时两院并立,互相牵制,被金人称作东西朝廷。
宗望死后,完颜晟确是让宗翰接管燕京枢密院。纥石烈氏沉默不语,宗隽继续说下去:还有兀朮以后他不用跟在二哥身后,成了不折不扣的主帅
不要说这些。纥石烈氏忽然抬头,神色决然:我让你回来不是要让你追查你二哥的死因。
宗隽一愣:母后仅仅是要我来奔丧?
纥石烈氏轻叹一声,问:你在曷苏馆监管的猛安谋克怎样?听说他们不大老实。
宗隽点头道:有几个头领不服朝廷管制,但都被我解决掉了。
解决掉了纥石烈氏微笑:那就没事了,我跟郎主说,让他调你回京罢。
顿感惊讶,宗隽愕然问:为什么?我不是做得好好的么?曷苏馆有我的用武之地,若回了京,郎主顶多只会为我安个虚职,我岂不终日无所事事?
那不很好么?纥石烈氏若有所思地说:我有能力的儿子只有斡离不一人,其余两个儿子都成不了大器,在京师担个虚职,终日无所事事地混混也就过了,不会威胁任何人,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
母亲幽凉如秋风的话语淡淡拂过,心底瞬间清明,宗隽默然许久,才说:好,我回来。
纥石烈氏沉静地盯着他: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宗隽颔首:是,我明白。
纥石烈氏想想又问:你一直在看汉人的书?
宗隽称是,纥石烈氏赞许地点头:如今跟你父皇在世时不一样,仗,不仅是在马背上打的。多看看汉人的书有好处。
说罢举手轻抚宗隽的长发:还是不愿剃头么?终日这么披着长发,成什么样子!
女真男人的发式通常是前半部头发尽数剃去,只留颅后发编结成一两根辫子垂于背后。而宗隽却不依样剃发,坚持留着一头长发,平时便任意披着,偶尔以冠带束发。此刻听母亲问,便笑了笑,说:习惯了,大家也看惯了,没人会过问。
一刻不停地跑了很久吧?头发都chuī乱了。纥石烈氏转身走入内室自妆台上取来一把梳子,坐下,对宗隽温言道:来,母后给你梳梳。
宗隽走去,在母亲面前跪下。纥石烈氏轻轻扶着他的头,梳发的动作轻柔而细致。梳子徐徐自他发上滑落,梳齿划过之处,黑发分出一道道平衡的fèng隙,瞬间复又融合,在母亲的手下变得整齐直顺。
忽然宗隽头顶一凉,像是有水珠自上滴下。
母后没有抬头,宗隽黯然轻唤。
他才三十出头纥石烈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母后,宗隽倒无哀戚悲痛之色,只淡定地说:既有了前因,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后果。
午后自宫中出来,宗隽便回自己在京师的府邸。门前停了不少车辆马匹,说明跟于他后面回京的随从们已经进府。宗隽刚一勒马,他的家奴就惊喜地一面迎上一面道:八太子回来了!请快进府,撒吉正有事要问您呢。
撒吉是宗隽的亲随头领。宗隽下马,问:什么事?
家奴道:郎主在京中设了个洗衣局,让从南朝来的那些女人在里面给达官贵人们洗衣暧昧地笑笑,再说:京中大人将士都常去那里,看见了合意的女子就带出来玩玩再送回去。今天撒吉刚回来一听这事就来了jīng神,立马骑马去洗衣局抓了个女子回来。那女子先是大叫大闹,拼命抵抗,后来忽然用女真话说她是八太子的女人,谁碰她八太子就会杀了谁。
哦?宗隽倒有了几分兴致:她自己说是我的女人?
是呀,家奴点头笑说:大家本来都不信,八太子今天刚从外地归来,怎有可能先纳了这女人?可她一口咬定是这样,口里还含含糊糊地提起二太子。她懂的女真话不多,大家也问不明白,但有人猜说不定她是二太子以前亲自挑来准备送给八太子的。既然跟八太子有关,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慎重,所以撒吉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八太子回府,想问问您再作打算。
宗隽微笑,昂首迈步进府。进到院中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缚于一棵树下,周围站满了他的随从。
撒吉等人见他进来正yù行礼,被他扬手止住,然后走至少女面前,淡淡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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