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对女真人来说是吉色,并非服丧时才能穿。宗隽道:不过今日你穿白衣,按服丧理解倒也不算错。
柔福讥诮地冷笑:那我是为谁服丧?是你自觉时日无多?
宗隽朗然大笑:很好。看来你虽只服侍过我一晚,却已把我当作家人了。
顿时霞飞双颐,柔福略有些羞赧,但仍扬眉狠剜他一眼:若穿白衣可以咒死你,那我就天天穿。
宗隽不再逗她,施施然起身牵着她往外走:你很快会知道你在为谁服丧。
他带她乘车出城,行了许久才下车。柔福抬首以顾,发现这是一片墓园,不远处有一高阔土堆,其下挖有地xué,看上去是供安放棺椁之用,周围已聚满了人,在一灵柩前或跪或立,均面带哀戚之色,有数十名女子跪成两列正放声哭拜。
郎主今日为我二哥宗望举丧。宗隽淡然解释说。
柔福侧首道:那关我何事?我才不为他服丧!
那么那人呢?宗隽抬目越过柔福头顶朝左看:那人值不值得你为她服丧?
柔福顺着他目光看去,他所指之处有许多的家奴,高高举着纸扎的房屋、侍从、车马等仪物,白幡飘飘,那些纸人面目呆板,却都带有诡异的笑。
忽然毛骨悚然,柔福略略向后移步:你让我看纸人?
宗隽纹丝不动地站着,微笑:再看。
柔福勉qiáng再看。花花绿绿的仪物,面色惨白的纸人,在家奴所举的竿头迎风颤动。他们身后有个柴堆,上面cha满了长长的白幡,似有意识的妖魅,不时随风袅袅舞起,再倦倦落下。骤然加qiáng的阳光透过仪物白幡偶尔遗漏的fèng隙扑面刺来,迫得柔福以手覆额,瞬了瞬目,其间有风送来一缕纸钱怪异的味道,和一阵激越绵长的马嘶声。
再次睁目,风舞得正急,拨开了层层白幡,露出了柴堆顶上的景象。一匹纯白的雕鞍宝马全身被缚以密密的铁索,屈膝绑在柴堆上,而它的旁边立有一枯木树gān,上面同样以铁索缚着一名白衣的女子。
柔福面色霎时苍白,双唇轻颤,失声呼道:五姐姐!
被缚的茂德帝姬在黝黑的铁索下动弹不得,垂首阖目,似已疲惫不堪,懒顾生死,无神采的脸上一味漠然,不见喜忧之色,只垂下一头及膝的长发,拂过她青白素净的脸,凄婉地飘逸于风中,像一支招魂的手。
他们要把五姐姐怎样?柔福惶然问宗隽,qíng急之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天不冷,却冰凉。
宗隽看着她说:和宗望生前最爱的名马一起生焚殉葬。
柔福一怔,随即拉住他急道:你们要把她活活烧死?不能这么做!生焚殉葬何其残忍,你们金人不也是人么?怎么会想出如此没有人xing的做法?你快救救她!救救我的五姐姐!
宗隽并未答话,抬首不再看她,柔福再三恳求他只是不理。此时忽闻车辘声响,有一列车辇渐渐驶近,仪仗侍从一见可知是自宫中来,众人见状均肃立迎接。其中主要的凤辇于墓前停下,侍女启帘,自内扶出一素衣丽人。
远黛含烟,顾盼生姿,宗隽认出她便是完颜晟新纳的赵妃玉箱。
随她同来的宫内内侍对宗望夫人唐括氏说:赵夫人奉郎主之命为二太子送葬。
唐括氏忙与众人迎上施礼,玉箱亦盈盈浅笑着还礼,再启步去灵前上香。
柔福一见玉箱,微微一喜,立时朝她跑去,牵着她的袖子说:玉箱姐姐,快救救五姐姐吧,他们要把五姐姐生焚殉葬!
玉箱转目看看她,一言不发,淡定地将袖角自柔福手中轻轻抽出,继续从容不迫地走至灵前,点了一束香,神色肃然地依礼三拜,将香cha好,再转身对期盼地看着她的柔福说:二太子生前最宠爱茂德帝姬,而今二太子薨逝,茂德帝姬理应相随于地下。生焚殉葬是女真习俗,唐括夫人请求已得郎主许可,此事已决,不会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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