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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脸霎时红尽,羞赧地低首。赵桓一时尴尬,笑容甚是僵硬,而赵佶淡看宗隽,也只浅浅苦笑。

宗隽倒相当自若,朝赵佶赵桓一拱手,算是见礼,赵桓忙也拱手还礼,赵佶略朝宗隽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柔福手微微退向一侧,打量一下她,微笑道:瑗瑗气色甚好。然后再问:你的姐妹们也还好么?

柔福泫然道:不好。北上途中许多姐妹不堪苦楚折磨,相继薨逝,我亲眼目睹的便有仁福、贤福和保福三位姐妹。活着到了上京的只剩二十余人,多半被分赏给金国贵人为妾,还有一些年幼的便养在宫中,待她们成年后也免不了要被赐给金人。被赏给金人的也不见得过得好,听说许多人常被主子或大妇打骂,生不如死最可怜的是五姐姐

赵佶长叹一声止住她:别说了,这事我知道,你五姐夫回来跟我说过你瑶瑶妹妹呢?

瑶瑶柔福越发伤心:瑶瑶不见了。起初我以为她也被送进了宫,但后来问玉箱姐姐,她却说从来没在宫中见过她。玉箱姐姐又让人去洗衣院找,也没见人,据说是到上京后不久她就失踪了,不知是被人抓走了还是

冲懿帝姬瑶瑶是她同母的亲妹妹,她一向十分疼爱,因此一提瑶瑶失踪之事便珠泪涟涟,悲不可遏。宗隽在一旁看见便示意宗贤开宴,拉过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不让她再继续与父亲谈下去。

赵佶也听得难过,黯然坐下,引袖拭拭眼角,一脸凄恻之色。

席间宗贤数次举杯向赵佶赵桓敬酒,赵佶便也回敬一杯,道:我父子二人在燕京时得蒙大王多方照料,只叹身为失国之人,无以为报,惟有在此以酒谢过。

宗贤朗然笑道:实话说,照料你父子非我本意,你若要谢,谢的也不应是我。

赵佶愕然,不知他此语何意。宗贤便一顾左右,吩咐道:请夫人出见。

众人遂都静默,等待他夫人出现。许久后才隐隐听得自内室传来环佩之声,渐行渐近,最后人明明已走至宗贤所坐主席的屏风之后,却似又踟躇,便停在那里,迟迟不肯露面。

第六章 完颜宗隽玉壶冰清 第四节 冰绡

宗贤不耐久等,见她止步不出,索xing自己起身伸手到屏风后将她拉了出来。

那是一中年美妇。所着黑紫色六裥襜裙上遍绣全枝花,裙内有铁条圈架为衬,裙摆因而扩张蓬起,看上去甚是华丽;上衣亦为同色的直领左衽团衫,两侧分衩,前长拂地,后长曳地尺余,腰束五色丝带;辫发盘髻,其上缀有珠翠少许,完全是金国贵人正室的打扮。

被宗贤骤然拉出,她大惊失色,仓皇抬首,正好迎上对面赵佶探视的目光。

迸闪的光芒,在四目jiāo汇时不由自生,却瞬息湮灭在彼此似近还远的眸中,久别重逢的那点喜悦被星移的时空生生化去,两人不约而同地低首,勉力藏匿那蔓延上眼角眉梢的羞惭与尴尬。

赵桓见了这夫人也颇意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亦低头不再细看。而柔福怔怔地直视她,似一时未回过神来。

见此qíng景,宗隽顿时了然,这夫人必定是赵佶的贤妃韦氏,南宋皇帝赵构的生母。韦氏北上后被宗贤所得他早有耳闻,适才宗贤提起照顾赵佶父子之事,他便猜到与这位夫人有关,现在夫人现身,赵佶等人如此反应,也证明了他所料不差。

宗贤让韦夫人在自己身边坐下,韦夫人深深垂首,不敢发一言,脸上彤云弥漫至耳根,双手茫然紧绞膝上衣襟,想来已是羞愧yù死。

赵佶赵桓也一味低首枯坐,既不说话也不再举杯握箸,厅中无声,宴会气氛随之冷却。

沉默须臾,宗贤忽命侍女取酒来为赵佶父子及韦夫人斟满,请他们共饮,并对赵佶说:我是看韦夫人面,才照料你们父子,你可知道?

赵佶无言可对,只举杯向韦夫人略略致意,再勉饮杯酒。赵桓随后也勉qiáng一笑,向韦夫人举杯道:多谢夫人。随即自己先饮尽。

韦夫人恻然浅笑,饮过面前杯中酒,依旧垂目而无言。

此事微妙,宗隽自觉也不便多说什么,于是席间又默然,最后又是宗贤先启口,对韦夫人说:你们许久不见,如今见了怎不说话?不说也罢,听说昏德公昔日开宴时常命人歌舞助兴,你曲子唱得甚好,现在不妨再为他唱一曲。

韦夫人也不应声,头越发低垂,恨不得把脸深埋入怀中。宗贤又再催促,她仍不答应,最后只是摆首,眼泪眼看着便要掉下来。

唉忽听赵佶长叹一声,对宗贤道:往日都是韦娘子唱曲给我听,今日让我为她唱一曲罢,也算将她对我多年qíng义一并谢过。

随即他以箸击着桌上杯盏,扬声清唱:裁剪冰绡,打叠数重,冷淡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qíng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chūn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

他唱这词时神色苍凉,且词意极凄婉,一旁听着的赵桓与柔福均掩面拭泪,而韦夫人再也忍受不住,热泪滴滴滚落,她以丝巾遮颜,虽尽力压抑却仍有哀声透出。

宗贤懂得的汉话不多,赵佶唱的词他听不明白,便问宗隽:昏德公唱的曲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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