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居然,只是哑然失笑,把心痛的感觉化作云淡风轻的表qíng。
木匣中,有邢皇后的金环。金环的故事早已被当作帝后的悲qíng传说在后宫里流传,她不觉陌生,也不会为此惊异或妒忌。
此刻她凝视的,是其中另一件物品银铃,她也曾见过,这当年系于柔福帝姬绣鞋上的银铃。
银铃系于小脚绣鞋后跟上,娇俏可爱,帝姬穿着,一走路就叮当作响。这下小妮子再想偷跑就难了。太上皇后看见满意地笑。
但有一天,银铃消失不见。她问:帝姬,您鞋上的银铃怎会脱落了?
柔福俏皮地眨眼,笑说:是被一只狗哥哥叼走了。
将木匣原样合上,依旧搁在赵构衣袖下,在做这个动作时,婴茀发现,他的眼角,竟然有一点晶莹的光。
又默然坐了许久才起身独自离去,临行前低声嘱咐一旁侍守的宫女:一会儿唤醒官家,请他饮解酒汤后送他回宫歇息。无须告诉他我曾来过。
这幽凉静美的chūn夜,因这木匣突兀的出现而变得尴尬与危险。大宋皇朝新晋的贵妃无意中窥见,她至高无上的夫君躲在一份冠冕堂皇的悲伤下,哀悼他无望而隐秘的爱qíng。
所以她不可让他知道,她曾来过,她曾看见。她将继续把一切隐藏,一如他隐藏他的木匣。
贵妃婴茀又理所当然地承担了在宫中为皇后举丧的相应事宜,大概这是项烦琐的工作,折磨得她身心皆疲,终于大病一场。
那日赵构来看她,坐于她chuáng前,忽然以推心置腹的语气跟她说:这些年你伴于朕左右,生死相随,相同劳苦,朕都看在眼里。朕因皇后未归,虚中宫以待十六年,也不得不委屈你一直居嫔御之列,与潘贤妃、韩秋夕等人同处,朕甚有愧。而今皇后已崩,待母后回銮,朕会请太后懿旨,选你为后。
婴茀一惊,虽尚处病中仍坚持起身朝赵构再拜,含泪道:母后远处北方,臣妾缺于定省,惟天日清美,侍圣上宴集时才念及母后之苦,不由肚里泪下。至于选后之事,臣妾惶恐,实不敢存此梦想。
4.回銮
七月甲午,皇太后韦氏回銮,自东平登舟,由清河至楚州境上。赵构命太后弟平乐郡王韦渊及英宗皇帝女秦鲁国大长公主、哲宗皇帝女吴国长公主先行前往迎接太后。原本也命福国长公主一同出迎,但她称病推辞,赵构虽感不悦,却也未勉qiáng,只嘱她好好在府中静心将养。
八月辛巳,赵构亲自出临安,用huáng麾半仗二千四百八十三人奉迎皇太后于临平镇,宰执、两省、三衙管军皆从,贵妃吴婴茀也带着两位养子普安郡王瑗及崇国公璩随行。
母子相见,韦太后不待赵构行完全礼已自龙舆中出来,握起儿子手,泣道:只道今生我母子再无重逢之日,而今竟得相会,恍如隔世,深恐犹在梦中。
与赵构相对落泪片刻后,又以目示邢后灵柩,道:可怜你那贤后已弃你我而逝。遗骨虽归,音容已杳,怎令人不心痛!
赵构闻言越发感伤,走至邢后柩前,抚着棺木黯然饮泣。婴茀见状,默然转目看秦桧一眼,秦桧会意,上前劝赵构道:生禄原由天定,非人可挽回。如今太后还朝,普天同庆,望陛下少节哀思,以慰慈躬。
赵构这才拭泪,略整容色,再命婴茀带瑗、璩过来,跪下向太后请安。
韦太后听婴茀自称贵妃吴氏,知她是赵构嫔妃,见跪于自己面前的这俩哥儿模样都清秀俊伟,年纪又都是十几岁光景,便认定是赵构亲生皇子,心下喜悦,尚未等瑗与璩开口请安就笑对婴茀道:这俩哥儿很俊秀,可都是你亲生的?
婴茀微觉尴尬,但还是以实qíng相告:臣妾无福,未能诞下官家皇子。瑗哥与璩哥是官家自宗室子中选出,命臣妾育于禁中的。
韦太后原本在笑吟吟地等婴茀说出肯定的答案,未料竟听到这种解释,笑容有些滞涩,下意识地问:那官家可有
一语未尽已知不妥,便咽了下去。婴茀自然心知太后yù问的是官家可有亲生皇子,但赵构在侧,不敢回答,也只是沉默。
韦太后见状了然,大失所望,笑意也褪去。婴茀立即轻声催促两位皇子:还不快向太后娘娘请安。
赵瑗未即刻开口,倒是赵璩先伶俐地叩了两次头,口中响亮地唤道:璩恭迎妈妈回銮。妈妈千岁!妈妈万安!
彼时南宋民间称呼祖母为妈妈,曾祖母为大妈妈。韦太后听璩唤得亲热,不由又展颜笑了笑,和言对璩道:乖。
言罢目光又徐徐移至瑗身上,瑗此时才叩首再拜,态度恭谨,但却只道:太后娘娘万安。
韦太后笑对赵构道:这孩子倒稳重。又侧首问婴茀:这位哥儿叫什么?
婴茀躬身答:官家赐名为瑗跟福国长公主的闺名是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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