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抱了被子,扶着他手,跳下板材堆子,依言各自忙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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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气宜人,柔风chuī润。明月楼眠花宿柳,正是温柔乡里不知归。言欢这夜陪了半夜酒,有些醉了,回到房里,头沉眼饧,意识却又极度清醒。在chuáng上倒了半天,心中懊恼今天被灌了许多酒。挨到四更,到底对着花瓷盆吐了一通。
抬起时却见窗边站着个黑衣少年,蜂腰猿臂,眉目俊郎,眼睛像明亮的星,趁夜乘风而来。言欢虽奇怪,也未惊慌,只愣愣看着他。看美人呕吐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木头神色平淡道:你是言欢?
是。言欢将丝绸拭了唇角秽物,习惯xing地问:公子怎么称呼?
木头并不答话,我来带你走。
言欢一愣,谁让你来带我走?
苏离离。木头虽认识苏离离一年有余,还是第一次叫她名字。几个字平平吐出,心里反升起一种异样,些微形诸神色,眼底平添了温柔。
言欢察颜观色,冷冷一笑,用职业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木头良久,她凭什么带我走?
木头被她瞧得有几分恼怒,难道你想在这里?!
我不想在这里,可我不要她来救我!薄酒微醉,言欢有些把持不住qíng绪。
木头道:为什么不要她救你?
言欢道:她要你来你就来?
一阵短暂的停顿,木头道:她非常想救你出去,所以我才来。算是回答她的话。
这世上没有承受不起的责难,只有受不了的好意。言欢笑出几分落寞,算是回答他的话。
你是她什么人?木头又问。
言欢缓缓走近他,手指拂上他衣襟,毫厘之差时,木头退开了。言欢似笑非笑道:你很想知道她的事?
木头眸子微微一眯,眉头不蹙,却带出几分认真的冷静,我为她来救你,你只用跟我走。
我不愿意!言欢应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愿意听么?她又凑近木头。
你可以讲。木头这次没退,只一转身坐在了旁边的绣凳上。
言欢静静地审视了他片刻,欠身在桌边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冷茶,端近时才发现茶里浸了只细小的蚊子。她转着手里的杯子,看那茶色一圈圈dàng过雪白的瓷,蚊子挣扎片刻,随水漂dàng。
言欢定定开口,她并不如你想象的好。
很久以前有一个大臣,得罪了皇帝。皇帝要诛他满门。那一年,他的女儿五岁,有一个从小陪伴着她的丫鬟,是她奶娘的女儿。她们有缘生在同一天,却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大臣为了避祸,带着女儿远走他乡。那个忠心的小婢追随左右,不离不弃。三年间东躲西藏,尝遍冷暖。言欢语气淡定,当真像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一天,官府的人找着了他们。追杀之下,大臣受了重伤,命不久了。这位小姐当时只有八岁,追兵重围中,将那小婢当作自己的替身推了出去。皇帝抓到这个替身,余怒未息,说,那位大臣既然自以为正直清高,出淤泥而不染,就让她的女儿做jì女,不许人赎她。
替身被送到青楼,教习歌舞,十三岁就接客。耳濡目染,尽是烟媚qíng事。言欢顿一顿杯子,就像这只蚊子,苦苦挣扎,也只能溺毙。某一天,这位小姐良心过不去了,想把蚊子捞起来。你说,蚊子已经溺死,捞起来又有何用?就算她不死,又怎能忍受这小姐再来施她恩惠?
她神qíng渐渐激越,言欢生来不受人怜,是苦是乐都是我的命。任何人都可以帮我,我只无须她来假手!
她言至此,那个丫鬟与小姐都不言而喻,昭然若揭。
你说的这个大臣,是前太子太傅叶知秋。木头冷冷蹦出一句。
言欢一凛,你到底是什么人?!
木头神色变化莫测,我听闻过这位大人的事,正与你说的相合罢了。那个替身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假的?
言欢轻轻一笑,她说了,没人信。小姐跑了,也找不到。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是这个小姐,她在世上孤立无援。她轻轻立起,脚步虚浮地走向chuáng榻,侧倒在chuáng上,像满心欢喜,又满腹忧伤,竟大笑起来。
木头见她半醉,心中定意只能打晕了扛回去jiāo差。站起来,惮了惮衣襟,道:言欢姑娘,得罪了。
言欢手中抓着一根小指粗的红线,扬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木头一愣。
她扯着绳子,慢条斯理,笑靥如花地接下去,看来你没来过这种地方。这样的绳子每个房间的chuáng上都有,青楼恩客许多都不把jì女当人折腾。遇到客人危害到姑娘的xing命,姑娘便拉这个绳子,楼下的打手就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砰地一声撞开,三个高大的下奴拥进房来,一眼看见一旁的木头和chuáng上的言欢,一时愣在当场,不明状况。
言欢纤长白皙的手指飘忽一指,朱唇轻启道:这个小贼来我这里偷东西,捉住他。
木头微微一叹,似乎不为所动,也看不见冲上来的打手,对言欢叹道:我虽能带你走,却不想带你走。目不旁视,一伸手,却堪堪抓住一个打手挥来的一拳,顺力一折,腕骨脱臼,将那人一掀,挡开后面两人,窗棂上一蹬,跃出窗去,身姿潇然若雁,转瞬掩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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