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离仰天道:你心有所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最近却闷得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翻覆之下,仇已释,爱已别,亲人离丧,孤身只影,才觉天地茫然。这番话听来像是寻常抱怨,此时却觉祁凤翔能解她深意。
祁凤翔狭长的美目淡淡一扫,足将冬日严冰融成涓涓chūn水,语调微扬,含笑道:苏老板就没想过嫁人么?
苏离离听他说得轻佻可恶,眼睛一竖,怒道:嫁人!老子有房有业,有吃有喝,凭什么!
苏离离初见祁凤翔,便成了老鼠见猫的定势,再见之时,也无不抱头逃窜。只在扶归楼稍微扳回一城,却从未如此豪放地蹦出市井粗话。
祁凤翔一听之下,大惊,竟端了杯子愣住,半晌才一脸诚恳地喟叹:这个确实有些难嫁啊。
苏离离一拍桌子,痛下决心道:不错!我还有棺材铺,我要做棺材,卖棺材!
嗯?还要撬棺材?
苏离离不管他微讽的语调,直言道:这个也不一定,有条件就偶尔为之吧。
祁凤翔眯起眼睛给她斟上酒,举杯道:那祝你棺材铺财源广进。
苏离离将他杯子一碰,也祝你得偿所愿。
祁凤翔一愣,见她笑得心无城府,没有迎附,没有猜疑,只得一份磊落义气,心底有什么空落的fèng隙被慢慢填满,一仰头,杯中酒一滴不剩。不用说破,倒有了剔透的相知之感。
很突然地,他邀道:苏姑娘近日既然闲着无事,能否随我去一趟冀州?
冀州?那是谁的地方?苏离离诧异道。
祁凤翔道:现在是冀州守备陈北光占据着,他北接燕、云,兵qiáng马壮,我们实力不及,正与他结盟。所以,我只能悄悄地去。
苏离离实在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等等,你去做什么?哦不不不,你不用告诉我,可是你要我去做什么?
祁凤翔莞尔一笑,风轻云淡,你不是无事可做么?
苏离离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苦脸道:我可以说不去么?
祁凤翔手指抚着白瓷杯口,不知思量什么,沉吟道:这样行不行?你现在没有木料也做不了棺材,你随我去一趟冀州。下个月修葺皇宫的木材运进京,我替你弄出一批来。见苏离离踌躇,他补充道:此去不要你杀人放火,不要你偷jian耍滑,不要你出生入死,我把你带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少你的,可好?
苏离离极其怀疑地竖起一根手指,道:一根头发丝都不少?
祁凤翔点头,可以,不过你自己梳掉的不算。
他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离离也无可挑剔,忍不住又道:我们先谈一下木料的材质、成色、数量
祁凤翔大大地皱眉,叫道:苏老板,你怎么这般庸俗。我这高洁的qíng怀难道像是骗子?还是只骗几根木桩子的?
苏离离听他说起自己前几次说的话,忍不住嘻嘻一笑,确凿无疑道:我是小人。小人就是这样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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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苏离离写了一封信,放在木头的枕上。想了想,又拿出去订在院子里醒目的柱子上。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折回去,调了朱砂色,在大门上写了八个歪斜不齐的大字有事暂离,三月即回。
祁凤翔坐在外面车里,看她像蚂蚁一样忙来忙去,好笑不已。待得苏离离拎包上车,他便嘲笑道:苏老板生意还真是好,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还没出门就归心似箭了。苏离离也不理他,坐上车便蹭他的六安瓜片喝。
张师傅坐在车前,道一声,坐好了。马车辚辚向前而去。一路出了京城,直向东北行进。时值隆冬,万物肃杀,七日后行到渭水边上,竟飘起了细碎的雪珠。才过未时,天色一片铅灰,祁凤翔便叫渡口停住,先住一夜。
这是个小镇,也不太繁华。祁凤翔换了寻常布衣,行止都很低调。可再寻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仍然棱是棱角是角,气度不凡。苏离离忍不住就上下打量,换来祁凤翔鄙视的一眼,将她指到了中间那间客房里。
这一路上他都开三间并排的客房,苏离离住中间,他与张师傅住在两边。苏离离不好多问,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凶险。坐在窗前眺望,渡口一排木栈伸入江面,幡旗上飘飞着三个大字桃叶渡。岸边孤零着一棵银杏,光秃秃的丑陋,却与周遭物色出奇地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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