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句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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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诗妤吃过饭便借口出门逛百货,下了人力黄包车,她轻轻递上钱,转身往大饭店走去。

指尖拂过旋转玻璃门,一转,边走边慢腾腾地把皮质手套脱下,脚步轻而虚浮,不走循规路线。

到最近的房间,珠帘如伶仃雨丝沾过她的手套,热气漫漫,满耳麻将声。

“诶呀,诗妤来啦。”田亦柔喜滋滋地叫着。

关诗妤轻轻点头,招呼了各位太太,坐在范若婷的旁边,看她的牌,凑近悄悄到她耳边说着,“我怀疑……”

麻将声愈演愈烈,她说完,抿唇一笑,把皮包放到并拢的双膝上,抬手捏一块麻将打出去。

范若婷本是不动声色,再过几番,捂嘴笑,“多亏她,糊了。”

田亦柔撇了嘴,“你们这悄悄话,要罚!”

关诗妤笑着问:“罚甚么呢,打牌我着实拙劣,只不过今日运气好。”

田亦柔自如地调了调牌序,没抬眼,说得顺理成章:“当然是罚你给我做广告,最近文学运动兴起得很,你给我们设计设计一些广告语或者海报都好呀。”

“也不是很难接受的惩罚。”

范若婷搓了搓指腹,继续摸牌,听这话哭笑不得:“你俩真会赚。”

田亦柔:“那可不,我这件旗袍也是靠诗妤在霞飞路赚回来的。”

“海棠红,纸花滚边,倒是好眼光,”范若婷想到了甚么,突然问起来,“你资助的那报社最近都在搞甚么。”

“东拼拼西凑凑,做些租界人爱看的文章,最近流氓地痞到处都是,陈先生抓了好几个剥猪猡的,哎哟,真臭真乱。”

关诗妤突然想起廖心儿今早那番话,“那是……医学论文也刊登?”

“对,登。”

“谢谢廖小姐让我们报社刊登您的文章。”

一轮讨论结束,已到下午,廖心儿出来的片刻,范佑其把放凉的茶水喝了。

廖心儿走到大楼外面张望几眼,赶紧问:“我们一起去吃饭,赶在六点叁十前,阿爸的门禁我不能破。”

范佑其今日无多少工作,开车把她载到附近的饭店吃了饭后便送她回廖公馆。

天已作晚橘色,烧得天穹瑰丽无比,黑色汽车又停在报社前。

范佑其理了理衬衣袖子,走近报社的办公室,弯腰从茶几处拿起那只手表。

田亦柔从房间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关诗妤,她拿了一卷旧式海报。

“这不是……范家少爷?巧了。”

范佑其把手表扣在腕上,“有东西落在报社,特地回来取。”

田亦柔抚着额角努力拉起思绪,突然拍拍手:“对了,我看了看廖心儿的论文,太难懂了,范少爷可否用诗意化的语言,稍微美化一下?”

关诗妤在她后边压唇憋笑,怎还有这种要求,当范佑其说话时,她又笑不出来了。

“我纠正过她的用词,都是很专业化的内容,再作修改便无意义。”

“年纪轻轻怎比教授还古董。”

范佑其从茶几处捏起报纸,“如果您很需要,我可以写几句心得,附在下方。”

田亦柔点点头称好,明日要印新报,非留住这二人不可。

办公室房间里,范佑其坐在沙发上,关诗妤坐在办公椅上,背后是檀木书柜,她撑着脑袋画画,摸了摸有些酸的后颈,手肘不小心把笔碰掉了。

她弯腰捡起的时候,看见范佑其的皮鞋,要换以前,她或许会把笔滚到他脚下,可现在她只是支起身子继续画画。

灯笼里装着热带鱼,从未将拔兰地的钥匙握在手心,握得紧紧要感到烧味,原来又是香烟,就请把理性带进脆弱的纸张里,穿过万花筒的混沌,无需指示。

范佑其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持着尊敬的语气,“您会写长句诗吗。”

关诗妤正在勾线,仍好整以暇:“你大可猜猜我会不会。”

她讨厌一件事,他主动说句话,她就想勾勾手招他,“过来,我教你。”

范佑其靠近,并不是因为她清甜的声音,而是因为职业病一起,低头看她的画。

有危机感。该辨认清楚,是因为职业病。

关诗妤突然伸手,光洁漂亮的手指爬上他的领带,拉下来缠绕在指尖,叫他越来越近。

呼吸贴得很近,眼睛在互相对视,要的是缠绵。

范佑其的下颚,侧脸线条,鼻子,眉眼,关诗妤突然克制不住地贴近,另一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唇,“给你说个笑话呀,我们今天,差点就要吃人肉了呢……”

他的目光随之定在她的脸上,不见她领口下坠,清浅诱人的乳沟,被光柔和迷蒙。

“我知道。”

“你倒是甚么都知道,却不知道……长句诗。”

关诗妤盯着他的脸,搂着他脖子,凑近闻,“我觉得,你更香,想吃你。”

她的气息一阵一阵漫向他,他的耳朵竟烧烧的。

“你这到底是甚么毛病,红了。”

范佑其压着几近欲出的狂躁,竟捏了她的脸,似要将她诱人的神情蹂躏毁灭。

关诗妤显然怔了怔,更肆无忌惮地去搂紧他,“不如你今天诊断诊断我什么毛病。”

他嗓音喑哑,好似还未痊愈,“有危机感。”

她不管他说什么,忘了昨日荒唐和疲惫,眼睛里是温柔爱抚的渴盼,“真棒,可以给小妈妈亲一下吗,亲一口我便教你。”

每个字,都带着她独特的音调,要蛊惑他的意志。他最讨厌的,便是她这幅模棱两可的样子。

关诗妤浅浅地亲了他的下唇,睁开眼睛,开始循循善诱:“雨在下着,我们在潮湿的夜里亲吻……”

“如诗如画如旖旎之梦风何敢亲吻日照不知天高地厚何敢敌她这般夺目,思绪潜入雾蒙蒙的雨丝望它沾湿谁人的唇上不许泄露潋滟春光,与谁人缠绵至香汗淋漓不许言语娇笑只露浅淡嘤咛,肌肤如此细腻干净,干净得……”

干净得,像他吻过的审判者。

这满纸胡言,总该有人来试探才知道,范佑其看清她情动的眼神,努力要回自己的意识,伸手为她捋了捋发丝别到耳后,似好心告知,又似警告,说道:“乖,别再勾引我。”

关诗妤还欲说话的嘴张着愣了愣,只觉他触碰的地方和说过的话,叫她的心被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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