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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皇后和言再问公主:你是去后苑对月祝祷,为爹爹祈福罢?

公主讶然,脱口问:孃孃怎么知道?

国朝皇子皇女称父皇亦如士庶人家,为爹爹,称嫡母为孃孃,位为嫔御的生母则为姐姐。

除张美人外,殿内听到我适才所言的人皆面露微笑。张惟吉遂将此前原由解释一遍,苗昭容闻后转顾我,眼中颇有感激之意,俞婕妤亦舒了口气,与苗昭容相视而笑。

张美人按捺不住,复又起身,指着地上人偶厉声问公主:这个针扎的人偶又怎么说?为何会正好出现在你去后苑之后?

公主蹙了蹙眉,微微侧过脸去,毫不理睬。

张美人却不收声,索xing拾起人偶,直送到公主眼前:素闻公主敢作敢当,怎的如今却又一声不吭了?

公主双唇紧抿,始终当她是透明。张美人继续紧bī追问,皇后见状劝公主道:若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与张美人解释一下罢。

公主咬唇垂目,良久,才吐出四字:我不会做。

不会做?皇后语气温柔,意在诱导她多作解释,不会做什么?

这次公主却不肯再说了。苗昭容看得心急,从旁连连劝她回答,公主仍一言不发。

皇后无语,张美人一脸怒色,苗昭容劝了一会儿,见殿中人皆不说话,显得自己劝导之言尤为清晰,连忙收声。殿内又沦入一阵难堪的沉默。

最后打破这沉默的,竟然是我。

娘娘,公主已经回答了。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其实我与其余所有人一样惊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内侍,竟然两次擅自cha言讨论后宫疑案,哪来的胆量?

可是既然已经开口,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昔日赵飞燕状告班婕妤祝诅,汉成帝考问婕妤,婕妤回答说,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yù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臣斗胆,猜适才公主所说我不会做,与班婕妤故不为也之意是一样的。

我说完,但觉公主侧首凝视我,我与她目光有一瞬相触,但觉她眸光闪亮,浅浅浮出一层笑意,我霎时两颊一热,深垂首。

众人一时皆无言。须臾,才听俞婕妤笑而赞道:好个伶俐的小huáng门,说得真有理呢,必是这样的。

皇后颔首微笑,苗昭容与张惟吉也和颜悦色地看我,惟张美人越发恼怒,直视我斥道:你把我比作赵飞燕?

我一愣。起初只想为福康公主辩解,所以引用班婕妤之事,本无将张美人比作赵飞燕之意,但如今看来,很难解释清楚了。

好在此时外间内臣传来的一个消息拯救了我:官家醒了,要见福康公主!

殿中宫眷纷纷起立,皇后携福康公主手,说:走,去见你爹爹。二人当即离殿,苗昭容与俞婕妤紧随其后。张美人怔了怔,也连忙搂着女儿赶去。

殿内其余人等也逐渐散去,我呆立原地许久,见无人再管我,才走出殿外,循原路回画院。

(待续)

秋和

6.秋和

往后数日,画院的生活波澜不惊,还是一样地过,也没见内宫传来什么重大消息。我忍不住向调入了入内内侍省的幼年同伴打听,他们告诉我,官家龙体逐渐痊愈,因听说福康公主在他不豫时拜月祝祷,愿以身代父,颇为动容,从此越发钟爱公主。张美人在人前虽嚣张,面对官家,却甚知察言观色,如今见他视公主为掌珠,便不好再提巫蛊一说,而且幼悟病qíng已稍微好转,她也就暂时没再为难公主。

崔白离开画院那日,我送他至宫门。临行前,他引我至僻静处,取出一幅卷轴双手递给我,问:怀吉可否替我将这幅《秋浦蓉宾图》赠予一位友人?

我想也没想即应承,接过画后才觉得诧异:原来子西在这宫中还另有友人。

展开一看,但见他画的是秋浦水滨,菡萏半折,芙蓉展艳,三两鹡鸰掠水栖于花叶间,其上有秋雁俪影成双,一只引颈向右,一只展翅朝左,相继回旋翩飞。景物意态灵动,设色清淡隽雅。

我不禁赞叹,问他想赠予何人。

他朗然一笑,道:年前官家曾命画院中人共绘一卷行乐图,底本作好后官家却不满意,说:房样子倒是不错,但里面宫人服饰不是时兴样式。于是命尚服局司饰司的女官内人为我们讲解宫中服饰特点,并演示发式梳法给我们看。梳头的内人两人为一组,一人为另一人盘发加冠。其中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模样玲珑可爱,不知为何,一壁梳发一壁垂泪。我见了觉得奇怪,问她缘由,她说:今晨我养的点水雀儿死了。语音轻软,当真我见犹怜。我遂向她承诺,翌日送她一只不会死的雀儿。当晚便画了只鹡鸰,第二天送给她。她很是惊喜,连连道谢。她肤色细白,那时双颊微红,连带着鼻梁中段也带了一抹稚气的胭脂色,若秋晓芙蓉,甚是好看,我便笑问她:姑娘用的是什么胭脂?化的妆叫什么名字?她却害羞不答,我也不再追问,但请她以后再保持这种颜色的妆容,我想将她画入行乐图中。以后几日,她果然都着这种妆,直到我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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