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臣不知具体正负数,但知其中一枚钱应是非正非负。
啊,她愕然问,你怎么知道?
她手松开,下面那只手的虎口间夹了一枚竖着的铜钱,正是非正非负。
我微笑作答:臣也是猜的。
她也不再追问,开心地笑着对姑娘们伸手:你们都猜错了,拿钱来!
苗昭容故意责备她:哪有用双手夹钱的理!你坏了规矩不说,还好意思问姑娘们要钱。
范姑娘也笑说:正是呢,这钱不能给你。
言罢作势要收回做筹码的铜钱,公主一急,扑过去伸出双手又是抓又是扫,一壁抢钱一壁笑:放下放下!都是我的!
大家也只是逗她玩,最后都让她把钱抢到手。
公主把钱拨拢到自己面前,十分满意地看着点点头,然后转而对我说:怀吉,这些钱赏你了。
我垂目道:臣刚才只猜中一枚,并未全中,不该得赏钱。
她想了想,说:也是。把钱往同伴处一推,笑道:那你们分罢,我不玩了。随即站起,蹦蹦跳跳地靠近我,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自己先朝外走,我尚未移步,已有四五位内侍内人yù跟上,公主止步回首,命令他们:都不许动!只准怀吉跟着我。
宫人们面面相觑,公主毫不在意,转身过来一拉我的手:走罢。
我颇尴尬,yù缩回手,又恐对她来说这是失礼的行为。尚在犹豫间,已被她拉着出了阁门。
她拉我到后苑瑶津池畔才停下,双眸清亮,好奇地问我:班婕妤是谁?
这突兀的问题令我一怔,才意识到这问题跟我为她作的辩词有关,不禁笑了笑:公主听过的贤媛故事里没有她么?
没有。她摇摇头,我后来问过姐姐,她不晓得。再问孃孃,孃孃却又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班婕妤那样的事,所以没必要知道。最后我问爹爹,爹爹倒反问我:昨儿说给你听的魏国大长公主事迹记住没有?先写一遍给爹爹看看。
魏国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女,今上姑母,福康公主祖姑,娴良淑德,无可指摘,是诸文臣反复赞颂的国朝女子典范,那些描述她如何孝顺、贤惠、明理、仁慈的故事自然是很多的。
那公主写了么?我问。
她居然肯定地答:写了。
看见答案显然在我意料之外,她得意地笑:我写了几个字而已:魏国大长公主好,甚好,非常好。
我无语,艰难地把想笑的yù望抑制在大内礼仪下。
她跑到池畔白玉桥的台阶上坐下,让目光可以与我平视,再吩咐我:快说班婕妤的故事给我听。
我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慢慢向她讲述了一些班婕妤的事,关于她的才德,避辇,秋扇,《怨歌行》和《长信宫怨》,也略提到一点赵飞燕。
原来是这样,听完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又似恍然大悟:你说张娘子是赵飞燕没错啊!
我一惊,却又不知该对她如何解释此中不妥处,只得低声说:公主慎言。
她笑,没有掩口,露出几颗珠贝一般的细牙,整整齐齐,很是可爱。
跟我偶尔接触到的小宫女们真是大不一样,礼仪教化似乎并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安然坐在太液芙蓉未央柳中,她享受着喜怒哀乐形于色的自由。
怀吉,你刚才讲了半天故事,渴不渴?公主忽然问。
臣不渴公主想喝水么?我立即站直,准备回去取水。
别走别走!她忙制止我,犯不着咱们亲自去。
我左右看看,见周围并无他人。
她朝我眨眨眼,依然是唇弧弯弯,别有意味。
我还在琢磨她的意思,她却已站起转身朝桥中跑去。跑到中央,竟做出要翻越石桥栏杆的姿势。
我立即过去想拦住她,不料只那么一瞬,已有三四个人像平地冒出似的,抢在我之前冲过去拉她离栏杆。
其后还不断有人赶到,有拿衣物的,有拿巾栉的,有拿点心的,有拿时鲜果品的自然也少不了拿水壶茶杯的镣子。
原来这就是公主出行的排场。之前他们隐藏在公主看不见的地方。
公主站定,施施然转身,挑眉目指镣子,又对我笑笑。这次神qíng却有些无奈寂寥。
(待续)
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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