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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嗤地笑出声来,终于肯转身回来面对我:如果你下辈子还这样贫嘴,惹我生气,我就天天罚你跪砖头。

我故做哀戚状,叹道:有这么惨的么?我这一世这样过也就罢了,却难道下辈子还要受你奴役?

大概是担心刚才的话伤及我自尊,她立即补救:我是说你惹我生气我才这样对你呀,如果你好好的,谁会折磨你呢?

见我并不表态,她又向我描述了一个美好前景:我会对你很好的你读书时,我会为你点一炉香;你与字时,我会为你磨一泊墨;你作画时,我会为你调好所有的颜料有时候你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或舞剑,或投壶,我就在旁边为你弹箜篌

想着那qíng景,我不禁笑:吵死了。

她瞪了我一眼:真是对牛弹琴!

兴致并未因此消减,她又仰望上方,含笑憧憬,清明寒食,我们一起出去游chūn赏花;七夕中秋,我们又可以一起坐在屋前檐下品月观星这样的时候,你一定会想作诗,那么我就

我不待她说完,即刻接话道:你就在旁边吃芋头。

她坐起来,双手举起一只锦绣枕头,朝我劈头劈面地乱砸一气,怒道:我是说我就与你唱和!

我本想继续调侃她,但已笑得无力再说。她瞪了我半晌,到最后唇角一扬,那怒色终于挂不住,一下子消散无踪,她又在我身边躺下,抱着我一支胳膊,把脸埋在我衣袖中,亦笑个不停。

听着她一连串轻快的笑声,我的笑容逐渐消散在她目光没有触及的空间里。

这些天来,我见她流了太多的泪,现在很庆幸我们还能有这样一段欢愉的时光,希望我最后留给她的是我的明亮笑颜,而那些无法泯灭的悲哀和伤痛,就让它们暂时沉淀在心底,在我离开她之前,绝对不能让她在我眸中看见。

在她抬眼看我时,我会再次对她笑,尽量让她忘记,伯劳飞燕各西东,就在天明之后。

她后来也一直在笑,直到有了倦意,才迷迷糊糊地在我怀中睡去。

我拥着她,却未阖目而眠。待到月隐星移,炷尽沉烟,我悄无声息地起身,想就此离去,却发现一段衣袖被公主枕于颊下,不好抽出。

我yù托起她的头,再移开衣袖,但又想到她最近jīng神欠佳,睡觉极易惊醒,这样碰触,多半会令她醒来。于是,我一手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另一手解开衣带,先抽出这只手,小心翼翼地缩身脱离这件宽衫,最后才让不动的手从被公主枕住的袖子中一点点滑出来。

如此一来,我可以脱身离开了,而公主依然枕着那段衣袖兀自沉睡。

我在她chuáng前伫立良久,默默注视着她,想把她此时的样子铭刻到心里去。

少顷,漏声又响,四更天了,我必须离去。

缓缓俯身,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她似有感觉,睫毛微微颤了颤,但终于没有醒来。手无意识地抚上那件空衫的胸襟,她又侧身朝那里挨去,仿佛还在依偎着我。

枕着留有我余温的空衫,唇际笑意轻扬,她熟睡中的神qíng像婴孩般恬淡安宁。

这是她此生给我留下的最后印象。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15淑妃

(由 :3665字)

我回到翰林图画院,作为一位普通的内侍huáng门,做着与少年时相似的工作,每日默默整理画稿,为画师们处理杂务,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知道我经历的人偶尔会在我身后指指戳戳。

自回归前省之后,我一直没再见到今上,但嘉祐七年八月,他忽然亲自来画院找我,像是信步走来的,身边只带了两名近侍。

他召我入一间僻静画室,摒退侍从,命我关好门,才开口问我:你与崔白是好友罢?

我颔首称是,然后,他徐徐从柚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我,一言不发。

我接过展开一看,不由大惊那是当年我代崔白传给秋和的糙帖子,议亲所用,上面序有雀白三代名讳及他的生辰八字。

董娘子现在病得很重,卧chuáng不起,一个内人帮她整理奁盒,在最深处发现了这糙帖子。今上面无表qíng地说。

我立即跪下,叩首道:董娘子与崔白虽曾有婚约,但那是在她服侍官家之前,此后他们绝无来往,请官家明鉴,勿降罪予他们。

今上看着我,淡淡问:这糙帖子,是你送进宫来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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