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植惊恐地低着头,瞳孔缩了起来。她觉得胸口剧痛,益发喘不过气来。
是!秋娘依旧目不斜视,可是微不可见地,唇角浮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握住女子的手道:殿下,二郎如今是益发体谅陛下了,太yīn殿娘娘很满意。
女子也添了笑意,遥遥望着梅道:今年瞧着花生得也都齐整,真配吾儿,素儿捧了送到你家公子殿中。
站在末位唤素儿的丫鬟清脆地应了声,朝着梅树走去,怜悯地看了三寸丁一眼,伸出双手来剪枝。那一厢行刑的也来了,乔植喉咙中咕哝了一下,最后却gān涩地压了下去,她磕了磕头,闭目道:孩儿谢殿下赏赐。
那被称作殿下的女子颇有兴致,我赏了你何物?你快死了,小畜生。
行刑的婆子握着一把铁锤,抵在孩童的太阳xué。那样轻轻一声脆响,定然脑浆四溅。
三寸丁咳了咳,忽觉喉头腥甜,张嘴却吐了一口血,用夹袄蹭了蹭嘴唇,压下血意才道:殿下肯这样轻易放过孩儿,孩儿含笑九泉。
那殿下眉眼却变得yīn郁起来,她缓缓踱了几步,右手揽过貂裘,露出一身红裙,才轻声道: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
镶着红玉的步摇漫漫dàngdàng,带着旖旎的弧线垂到了小孩的脸颊,乔植头脑昏沉,觉得好看,便伸出小手去抓,却被那殿下一只玉手狠狠拧住,略长的指甲扎进了小孩五指间的ròu涡,乔植猛地一痛,摇了摇头。
这女子眼神蓦地变得冰冷,却柔声道:你小时候经常偷吃蚂蚁吧,因为很饿,所以看到蚂蚁就往嘴里塞。杀死它们无关良心,也不用考虑后果,甚至吃过之后也只是觉得这味道太恶心,正是如同我瞧着你的样子呢。
吃掉一只蚂蚁是世间最恶心也最简单的事,乔植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道:酸的,并不难吃。
女子伸出笼在袖中的手,指着天,冷嘲道:你可知它为何这样高?
小孩认真地答道:人和畜生有路可以走,可这土地总是肮脏拥挤,小鸟也要有路,所以才有了天。
她曾经花费一天思考这个问题,故而很快脱口而出。
女子笑了,她用手指捏起了小孩的下巴,那一双懵懂的眼刚好对上了冰冷血腥的锤。她说:天之高是为了蔑视你血液里的卑贱,是为了看着你如何不容于世,如何凄惨死去!
继而,丹红的唇吐出了二字:行刑!
小孩的额角带着血印,看着锤重重落下。她手中还握着伞柄。
可等了许久,锤没落下,却有如溪流般的血滴到她的眉间脸颊。
一滴,两滴,奔涌而来,眼中满是猩红。世间静止了,许久,行刑的汉子如一块巨石,轰然倒塌,惊悚了每个人的每个毛孔。
内城古朴的钟声响了起来,那扇高大的门再次开启。乔植听到了熟悉清脆的铃铛。六马奔腾勾勒青凤的车徐徐驶来。
马车外站着一个挽弓的少年,黑发薄唇,广袖像两只快要起飞的纸鸢,在风中作响。
他微微地笑了,好一个檀郎,母亲杀母亲的蚂蚁本君自不管,可动了孩儿的,孩儿却不会手软呢。
轰然倒塌的汉子额上一支竹箭,不停地渗着血,瞳孔扩散开来,死不瞑目。
三寸丁愣愣地看了少年一眼,不同于刚才的视死如归,惧意霎时如波涛袭来,棉裤瞬间濡湿了,在冰冷的天气中,尿臊味和双腿间一股热烟好不明显。
她在被子里已经哭了两个时辰,自觉十分丢脸,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被子外静得骇人,她知道,做了这么无耻的事qíng后,有洁癖的二哥若还肯理她,才真的是出了鬼。
丫鬟们走动的声音也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三寸丁肿着眼,没jīng打采地扒开一角被。
这是她的闺阁,一糙一木、一瓶一器都是二哥添置,没有人间的俗气,也跟她这俗人不大般配。
窗前坐着一个少年,握着一卷书,半边侧影在雪光中,如玉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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