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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卑微的王子,如此辛酸的一生,如此残忍的死亡,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是,走到那些人之间的最后一刻,他却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他沙哑道:你们走吧。

扶苏以前读书时,常常看到快意恩仇的游侠和坚定不渝的刺客,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杀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读到时觉得畅快,似乎报复是使失衡的心得到解救的唯一方法,可是,他并未从报复中体味到快乐。

这本不是一桩快乐的事,甚至会使死亡变得没有穷尽,最后的一丝存在的气息也因为恨意灰飞烟灭。

有些人并不明白苍天是怎么一个苍天,因你痛苦时它绝不会出现,可你欣喜时也定会让灾难隐藏在不远处。远方来了一队骑兵团,首领是一个红发银盔的少年,他凝视着这一片火光,大手一挥,再次决定了扶苏的生死。

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冬季,可是,对于扶苏,这辈子,只有这个冬天最难熬,仿佛永远都过不完了一般。

扶苏除了奚山君外,又多出一个救命恩人。他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听到奴仆婢女唤他四公子。

扶苏除了胸前和左臂被火灼伤了以外,其他都还好。奇异的是,他退了热,全身肿胀的病症也消失殆尽。似乎是火把所有的脓血bī出,所以病便奇怪地好了。

这世上总有许多奇怪的事qíng是扶苏无法解释的,但是万幸,天奇怪地让扶苏活了下来。

四公子古铜肤色,眼睛明亮,力气很大,jīng力旺盛。比起成觉的冷酷,这个少年的粗bào反而显得十分明朗清晰。他不高兴了,便一锤下去;高兴了,一锤再下去;伤心了,随行的宫侍要陪他舞起两把大锤;兴奋了,把剑劈进树中一阵乱搅。

总之,是个武疯子。但是,这个武疯子有个奇特的爱好,他喜欢捡东西,尤其是半死不活的。他把自己当作观世音菩萨,他心地善良,善良得可怕。谁能想象堂堂七尺好汉常常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兔子眼泪汪汪地喊乖乖,谁能想象他的院子里随处可见受伤未愈到处乱窜的小动物,谁能想象小猫小狗趴在这样男儿头上,他吃一口,猫儿狗儿哄去一半。

扶苏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得救。

他看着四公子的排场,隐约清楚,眼前的这位四公子兴许也是他诸多堂兄中的一名,他好像见过他,但是已经不记得这位堂兄的名字。大昭有百国之多,扶苏有三百多个堂兄弟,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几乎不可能。

既然在七商,那么这四公子应该是七皇叔的子嗣。

四公子似乎很喜欢扶苏,摸着他的伤口,眼睛亮晶晶地问着还疼吗,好像扶苏是个可怜的小动物。

扶苏黑黑的眼珠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错,很疼,尤其你那只跟铁块一样的大手拍到左肩上的一瞬间。

他眼睛不眨地看了四公子一会儿,才指着他的头发问道:为什么是红的?

四公子表qíng有些不自然,含糊道:我是父王拾回来收养的,我娘是海外的夷人。

你生得不像是夷人。扶苏淡淡道。四公子的面容虽比旁的成家子弟粗犷一些,但明眼看来,还是昭人的清秀。

傍晚时,宫侍忽然一声尖叫,吓了四公子一跳。这人掐着嗓子说:公子,明天要见太傅,你的作业还没做!

四公子浑身一抖,瞬间像被吸gān了汁ròu的柿子,瘪了下去。

有书侍端着碟子和一摞书纸出现,低头禀告道:公子,据臣所知,您要作三篇关于粮荒的策论,十首赞年节的诗,三百篇书法,还有还有上次被太傅罚的五百遍抄书。

四公子瞬间站了起来,咆哮道:你们是死的吗?我每日忙着军中事务,哪有空作这些?就不能长点眼,帮主子办妥了吗?!

书侍抖着手,含泪道:臣已尽力,策论作了两篇,诗作了八篇,书法不敢下手写,因您因您的字太太秀美飘逸,太傅罚抄的书想必不会细看,我便写了四百遍。

四公子放下筷子,拎起了锤,怒道:反正就这些了,那福老儿若是再罚我,我便在父王面前同他拼了!看是我的锤硬还是他的戒尺硬!

书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可不敢啊,好公子。你若如此,臣等只好投江了。

扶苏许久没有吃过良米和新鲜的蔬菜ròu食,他低头埋在碗中不作声。

四公子叉着熊腰,团团转了半天,表面恶狠狠、雄赳赳,可心中却有些发虚,思揣若做不完,那福老儿罚自己的时候定然不会手软,一帮兄弟个个jīng乖,在父王面前打个小报告,自己便吃不了兜着走了。上次因为踢倒了书桌,扬长而去,被父王bī着脱去外衣,背着枯树枝跪在太傅面前负荆请罪,一众兄弟为此嘲笑了他半年。这种事,若再发生

他抬起眼,扶苏依旧把伤痕未愈的脸埋在碗中,斯文秀气且快速地吃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咬牙大喝一声:我处于危难,这位兄弟,你救还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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