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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这碗东西也不会太合他胃口,反正他素来也是不吃的,我就把ròu都捞了出来,用瘦ròu重烤炙了小半碗gān松ròu末,放入粥中,才送了过去。

他对我说放着便是,那样莹白的脸让我霎时想起了儿时玩过的打火石,噌地一下,便明亮了人间。

他低头看着书卷,自是不看我,我又揉了揉眼,静静看着他,然后,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去。

山君,你知道游侠是什么风范?自己开心就够了,偷着乐省事儿,谁都不祸害。

小侯爷自然也没吃我送的。

可第二日,丫鬟们依旧让我去送,我接连送了好几个月。谢小侯并未搭理我,偶尔在烛火中无意瞧我一眼,眉眼只带着说不出的厌恶和冰冷。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讨厌我,后有一日揽镜自照,方才明白其中缘由。谢良辰从幼时起便不喜容貌鄙陋之人,他少年时,立下宏愿:做第一等诸侯,居第一等封邑,娶第一等妻。那以此类推,他要的婢女,也是第一等。我嘛,只是个十八等。第二日,丫鬟们再差遣我去,我心中自卑,便不再肯去了,只安静地躲在后厨,做个烧火丫头。

约莫过了有大半年,年轻的郡主竟生了重病,想是先前颠沛流离,落下了病根。谢良辰除了每日定时探望郡主,仍旧待在书房里。他是个十分奇怪的人,娇妻美妾,什么都不缺,可谁都看得出来,他什么都不在意。

也许,他想要的还没到来,可是,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有谁会真的为他忧虑。

梅雨的季节来了,徽城太过温柔,无力逃脱每一次滂沱。我坐在府外不远处廊檐下抱着雨伞看雨,雨中空无一人。不一会儿,上房的丫鬟们踩着雨水焦急地推开了府门,她们拿着油伞,捧着灯,鱼贯而出,在大雨中候着。她们在等谢良辰。谢良辰去郡府吃酒,还没回来。如今已逾子时。

宫灯被风chuī得忽明忽灭,甩鞭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侯制的六乘马车由远及近,车夫、侍卫在黑暗中,安静得竟没有一点声息,只余下嘚嘚的马蹄声。

等到众婢都跪下的一瞬间,我把身体往后藏了藏,雨伞又背到了背后,心中有鬼,只怕被人瞧到自己藏了把伞,又藏了个自己,居心叵测。可是,黑暗中,只是多此一举。谁也瞧不见此处。

许久了,马车安静地停在府前,约莫一刻钟,竟无动静。过了一会儿,远远地,竟又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跳出来一个高挑的碧衣女子。这女子冒着雨,傻乎乎地任雨水淋着,对着谢小侯的马车就吼:谢良辰,我与你三载qíng意,还抵不住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郡主!

天上有乌云,乌云藏有雨,雨水又见风,风chuī秋叶huáng。huáng了的秋叶就那样被雨水一片片地砸落在我眼前脚下,我看着秋叶,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齐郡主其人,胆小懦弱,谢侯爷又岂会对她有什么夫妻qíng意?这女子才是侯爷心仪之人吧?再细看女子形容,正是他带回皇都的那个假郡主。

谢侯的车动都没动一下,静止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了一会儿,车里才遥遥地传来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你逾矩了,赵姬。

又过了些日子,齐郡主病逝了,赵姬成了侧妃。据说她曾救了谢侯,后被恶人所害,只得投靠谢侯。谢侯一贯有脸盲的毛病,起初并未认出她,待她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谢侯才想起,曾经是有这么个人这回事儿,后来生出几分qíng意,谢侯也愿给她一个名分。但她身世卑微,谢侯忽而想起他死了挺久的可怜的未婚妻。于是,赵女摇身一变,成了齐郡主。

想到她当王妃的美梦生生被我打碎了,我立刻灰头土脸地躲进厨房,三年没敢出下人的后三司。后来,算一算,我都二十有四了。正巧侯府要放出一部分大龄的侍女奴婢,我的名字也在其中之列。姜二丫,这么朴素的名字,想必侧妃娘娘一时也未瞧出,大笔一挥,就放我出去了。侧妃娘娘也生了病,像当年的郡主娘娘一样。

之后,天子为谢侯指婚,可接连两次,新娘子未嫁过来便都bào毙了。现在,百国都觉得谢良辰有克妻之嫌。

走的那一日,侯府的礼官逐个询问,无不妥,方放行。到我时,便问:姜女,出往何处?

齐。

何营生?

垦齐水田,来年,收稻米。

何不归娘家?

已无。

夫家?

甚遥,不可及。

所谓为实?

然。

他大笔一挥,我坐上了牛车。

我少年时曾喜欢过谢良辰,可是刀光剑戟中,我已不是少年。那些攀望之念,那些见不得人、为他所厌恶的心思,便是从那日断绝的。

之后,我便去了琅琊,做了一辈子农妇,后又嫁给了不嫌弃我是娼jì之身的齐国农人。苍天对我着实不赖。

我想,也许正因为我做了一回侠女,才得了好报,这才一辈子安安生生的吧。

奚山君听了许久故事,这才问道:你可知,你现在站在哪家的园子里?

不是山君家?

曾经是,现在是谢良辰家。

在海棠园中过了一夜,奚山君伸了个懒腰,踱步驱散睡意,腹中的孩子轻轻地踢了她一下。奚山君叹气,抚摸着肚子,斥道:你这孽障,又不甚听话。

清晨雾气甚大,不一会儿,衣角都有些cháo了。晏二也似是一夜未睡,倚靠在一棵海棠树下,闭目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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