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把她从棉被中抽出来,放在眼前端详,微笑道:好孩子,什么叫欢喜?
小孩儿偷笑,就是后花园里,爬进来一个才高八斗以后会中状元的书生,刚巧碰到一个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姐。他们一见面,便是欢喜。
少年被玉环扣着的黑发微松,他又温柔问道:谁同你说的故事?
小孩儿笑道:你莫要再想着罚谁,我从书里看的哩。同谁都没关系。
少年也不急着扔她走了,把她放在chuáng畔,微微笑道:我也同你做个jiāo易,如何?
小孩儿点点头。
少年却道:我告诉你,你表姐喜欢谁,你便把你看的书借我一瞧,如何?
小孩儿被他绕晕了,不是我告诉你吗?
少年淡道:那我们一起说,看谁说得对。我说得对,你便把书jiāo予我。
憨孩儿想了想,点了头。
她在哥哥手上连撇带捺地比画,她哥哥却用冰冷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额上,你表姐自是欢喜你。
小孩儿急了,不对!不是我!
你表姐不欢喜你?
她欢喜我呀,我这么可爱伶俐的少女,她自是欢喜。
那我说得可对?
好像也没错。我这样好,人人都欢喜。嗯,你讲得颇有道理。
你的书可能借给我瞧一瞧?
借给你了,莫要再传给旁人看,我听人说,大人瞧见了,要打我,要烧书哩。哥哥今年一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不是大人。对,可以瞧一瞧。嗯,你平素见识太窄,理应瞧一瞧。你瞧一瞧,便知道书中的书生如何好哩,真真是个清雅如仙、有qíng有义的好男儿,解救那小姐于闺阁苦牢之中。他们婚后还游遍了名山大川,那风景瑰丽甚至连《山海经》中都不曾提到过,瞧完可长见识啦。
第二日,果然小孩儿被打了一打,书被烧了一烧。成箱的话本子被内侍从闺阁中抄了出来,难为她藏得深,东塞一本,西挖一册。小孩儿哭得大鼻子泡泡都出来了,少年白衣金冠,清冽如薄荷。他面前放着一个炭盆子,火光狰狞,烧一本,那孩儿挨一下。
清雅如仙?
哇我的《金钗记》,你好狠的心,大佬!
有qíng有义?
我的《离魂记》!
闺阁苦牢?
大佬,那是孤本,大佬,那是我借旁人的,哇你烧我好了!
名山大川?
你烧吧,反正我都会背了,你烧一本回头我默一本!
可长见识?
我跟你拼了,我今天跟你拼了!你不用拦我,你肯定拦不住优雅聪慧如我,我一头撞死到你身上,教你满身血糊糊,待到来年,我便做一头癞头包子,蹲在你上朝的路上,我尿你一身!
少年看着被下人钳制住的小孩儿,拿帕子擦了擦如冰如玉的手,冷笑道:难为姑娘下辈子记得我,做个癞蛤蟆还惦记着本君。你且莫忘了本君,本君可欢喜你,欢喜死你这样儿的好孩子了!
小孩儿哭得眼都肿了,扯着嗓子号:你做什么哄我?你欢喜谁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欢喜表姐却不愿让人知道,你甭当我不知道!你这个撒谎jīng!你这个小人!
少年并不动声色,许久,才微笑道:本君自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小人,你却是连小人都难教养的女子!
他静静看着小孩儿挨打,像是观赏什么稀罕的盆景,待她哭得无声了,才拂袖而去。
那一年,三娘乔植十岁,一头小侏儒。二郎乔荷十四岁,白衣清慡。
三百零九年前。
她望着四周,绿油油一片,不大明亮,只有阳光细小的斑点,透过树叶,打到孩子脸庞细小的绒毛上。
她吞了口水,松缓了背上的包裹,战战兢兢地瞧了一眼树下,见远方一行人说笑着走来,小孩儿乖乖地蹲着,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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