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看着画,那里站着一个huáng衣倾国的少女。她傻傻看了半晌,似被迷住了,许久,却哭得更加痛心。
她在闺房内哭,表姐便来了,免她触景伤qíng,只道:我拿我的画儿同你的jiāo换。待你长大了,变好看了,我便把它还你,如何?
她只是黯然失色,萎靡了好一阵子,待到挂起表姐的画像在窗前,二哥再来,便总盯着那幅画儿看。他问她:你喜欢妫氏吗?
他也到了书里的白衣公子喜欢二八佳人的年华。虽则他书读得比她好,棋下得比她jīng湛,人生得比她好看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会喜欢上这世上的一个姑娘,建功立业,然后娶她回家。
小孩儿笑了,她喜不喜欢又有什么gān系呢,只要哥哥喜欢不就好了?她终有一日作为一个怪物死去,多余的qíng感怪让人困扰为难。她说:表姐待我很好,比哥哥待我都要好。哥哥待我不过一二分欢喜,表姐却是十分尽心。我喜欢表姐,比喜欢哥哥还要喜欢。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淡淡缓缓地微笑,好像笑到了心中,又好像没有。
那一年,三娘乔植十二岁,一头小侏儒。二郎乔荷十六岁,白衣翩跹。
三百零七年前。
小孩儿的哥哥停了她每日一碗的苦药汁,她竟慢慢长高,慢慢像她已逝的母亲。偶尔遇到长公主,那张高贵的脸yīn晴不定。小孩儿擅卜卦,他们兄弟姊妹几人,只有她继承了乔太尉的天赋。太尉对她素来冷淡,不知是碍于公主面子还是厌弃了小孩儿生母,只于她十岁生日时,送了个小小的guī壳,权作礼物,让她摇卦耍玩。她大模大样瞧过几本易书,便在家中摆起算命摊,拉人算命。起初谁都不信,之后准了几次,人人才称奇。
小孩儿爱下棋,谋略之术却甚差,一输再输,愈挫愈勇。后有一日,与少年对弈,小孩儿执黑子,输得惨烈,只剩一子。她灰头土脸,有气无力,他却伸手,捏走了那枚黑色棋子,从腰间解下他自幼戴着的暖玉,俯视着她淡道:老是赢你这猢狲也没甚意思,在背后不知啐我几回了。这次便拿玉与你换这最后一棋,可还公道?
小孩儿当时就脸红了,她面上从不敢驳二郎,背后却是骂得唾沫乱飞。
随后,二郎便冷笑道:这些日子,我为你踅摸了个天下无双的好夫君,恭贺姑娘以后要自由了。只是难为姑娘,得略等一等,本君即日出征,少则一两载,多则两三载,回程之日,便是送你出嫁之时。
小孩儿傻了,小手抱着暖玉,傻乎乎地看着二郎,二郎忍不住揪了揪这孩儿的小辫子,道:你这憨孩儿!我养你这么大,你倒是祸害得他家破人亡,也算你有几分本事!
小孩儿摩拳擦掌。
二郎就又笑了,他面容清慡,笑起来沁人心脾。可他并不常这样开怀,尤其在小孩儿面前。那个yīn郁的少年也许才是他的哥哥,不管他在外面是如何温雅爱笑。小孩儿心中一动,问他:可比二哥?
二郎缄默。
过两日,天子有旨,乔二郎带兵出征。
他走的时候,她卜了一卦。卦象说他哥哥全胜而归,她便满心满意等着做个新嫁娘。
她跑到花厅,问老爹爹:爹爹,谁是天下无双?
他爹爹想了想,道:天子?
小孩儿开始哭了,哎哟我死去的娘哎,不带这么坑人的,天子爷爷是二哥的外公,我这是要去当二哥的外婆了吗?这还是亲哥吗?怪不得走的时候还对我笑了笑,外人都说我大佬是jian臣我还不信,我大佬坏透了啊,爹爹!
她对她亲爹哭诉,她爹爹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她哥哥给她寻了个天下无双当夫君,太尉大人脸色变得很凝重,许久,才咳道:这个天下无双不是天子,说的是一个聪明好看的儿郎。
她问爹爹:有多好看?
太尉大人当时正在吃早点,不远处,盛着一碟包子,被她缠得无法,指了指包子,随便敷衍她,差不多就这样。
害得她从此瞧见包子便傻笑,放到口中,只小心翼翼地善待,咬一口,便脸红。
她问他的老爹爹:天下无双可高?
老爹爹比画了两个她,嘀咕道:这么高。
小孩儿从此每日喝三斤牛rǔ。
诚如他哥哥所说,她若真真一直这样高,嫁给天下无双,也真真是故意害人家jī犬不宁。
她慢慢长高,慢慢长大,慢慢地,做了一场又一场梦。梦中有天下无双。
那一年,三娘乔植一十三岁,豆蔻年华,二郎乔荷一十七岁,铠甲峥嵘。
三百零三年前,家中老奴把她背到了山上,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的眼睛。
她忘记了什么,醒来后,一袭红衣裳。
那一年,她十七岁,红衣黑发,二郎二郎又在何方?
二百年前,她与翠元夫妇去奚山下的小镇中吃酒听舞。三壶猴儿酒,一场荒唐戏。
歌舞的姬旦妆容好不乖张。
唱了一出披着帝王将相皮的后花园私定终身。
台子上说了一出半真半假的戏。很久很久以前,大昭第一位君主成璟终于扫平南方诸侯,登上了天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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