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内侍陪笑答道:这个老奴可不清楚。只听说有位才来的郎中,向南阳、始平二位公主盛赞碧落姑娘身手高明,因而二位公主执意要见这位姑娘吧?
苻晖皱眉,挥了挥手,道:来人,先领公公去休息吧,待我令人为碧落姑娘梳妆打扮了,再送入宫中。
老内侍领命去了,苻晖一拳砸在几上,一大盘的珠饰给震得摔下几去,丁丁当当散乱了一地,铺陈在黯淡的素纹青砖地面,愈显得璀璨晶莹,光彩夺目。
这个杨定,他搞什么鬼?苻晖恨恨说了一句,再回头看向碧落时,只见她虽也是一脸诧异,但眉宇间已忍不住溢出一丝欣悦来,不由大怒。
他站起身,展颜笑道:碧落,父王向来守诺,既然说了把你赐我,便绝不会食言。我且送你入宫去,呆会依然会将你接回府来,你放心等你回来了,咱们继续挑你喜欢的首饰。
朝天子 似曾相识伊人来(二)
碧落黑眸深深,还以轻轻一笑:碧落承三殿下厚爱,感激得很!待会入了宫,自然一切听天王殿下吩咐。
回答的话语,也是不软不硬,却让苻晖琥珀色的眼眸微一收缩,忽然发觉,自己可能小看了眼前这少言寡语的少女了。
即便她是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也有着自己的筹码,让他感到不安的筹码。
再一思忖,他到底忍不住警告道:我不知慕容冲那小子派了你来,是不是别有居心,但你既是我的人,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这天下,已是大秦的天下,慕容家想要咸鱼翻身,只能是下辈子了。前面的路怎么走,碧落你可得好好给我看清楚了!
碧落屈身行礼,盈盈而拜:碧落承教了!
她扭头吩咐青黛:青黛,来为我准备入宫的衣饰吧!
她既要更衣,苻晖便再也不好在屋里磨蹭下去,只能拂袖走了出去,脸色却已很不好看了。
沿了大块的青石条板细致铺就的宽阔路面,碧落在两名内侍的引导下,由承天门进入宫城,远远便见到雄踞月台之上的大殿,重檐庑殿顶,三层白玉石阶基座,陈设了日晷、嘉量、铜guī、铜鹤、铜鼎等物,显然是秦宫临朝的主殿太极殿了。当年苻坚便是在此处为众臣拥戴登位。
太极殿以及其后方的两仪殿、甘露殿、明光殿等大殿,俱是秦王与朝臣议政或宴请之处,碧落自然不能近前观看,只觉后方大殿的规模形制虽不如太极殿,却也甚有威势。
原来苻坚一贯提倡简朴,宫殿装饰并不华丽,但此时大秦正当鼎盛之际,高墙金扉,危檐耸峙,连松柏糙木都显得格外高大葱茏,自有一派王者威霸之气。
从东面的甬道穿过一处宫门,再经过一道长长的穿廊,前方已听得潺潺的水声,伴了秋日树木花糙清冽的气息扑面迎来,却是来到了秦宫的内苑了。
秦宫内的风光,自然又非别处能比,颇是壮丽整洁,但碧落无心观瞻,只是默然地想着,当年慕容冲在秦宫时,也曾这样无奈而忧伤地踏过青砖,看那一年年地桃花chūn谢,碧水东流么?
再走一段,前方已有一带翠瓦,掩在高大的松柏之中,鲜亮的鎏金宝顶,在屋檐上方明耀闪光。
碧落正猜度这是何人所居宫殿时,只听清脆笑声隔了烟柳飘来,又有一五彩绚烂的小小物事破开柳叶,迅捷飞来,带起来大片将落未落的huáng叶,缤纷而下。
恰恰飞到碧落跟前时,碧落辨出是一只用野雉羽毛做成的毽子。
她初到慕容冲身边时,也才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尚未体会到慕容冲那种已经刻骨的伤痛和仇恨,只觉有了亲人在身畔怜惜守护,一度很是开心,甚至也曾和小婢女们玩乐戏耍得亦乐乎。
阿房城中,梧桐树下,多少次,有个素衣少年,倚竹而立,默然地望着她的欢喜,唇角含笑,目光悠远而缥缈。
朝天子 似曾相识伊人来(三)
随着碧落日渐懂事,她才意识到那种悠远和缥缈之后的隐恨。
慕容冲十二岁离开燕都邺城之前,应该也曾拥有过这样简单的欢喜吧?
他虽是燕帝慕容炜最幼的弟弟,却是燕太后可足浑氏嫡出,甫才出世,便被封为中山王,比他大了数岁的四哥慕容泓,也是到此时才被封了济北王。
他不仅小名是凤皇,也是从小被父母兄长当作凤皇般呵护爱惜长大的天之骄子。
想必,他小时候,必然也曾无数次,与要好的兄弟姐妹那般开心地嘻笑玩耍吧?
于是,碧落练剑读书的时候越来越多,玩乐戏耍的时候越来越少。
可她当年,确实也曾这样欢悦地踢着毽子。
眼见那毽子不知从哪里飞来,碧落几乎是本能地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抬起脚来,将毽子接住,飞快地踢回来处。
一抹绯色明霞蓦然在黯huáng的柳叶中翩然而至,迅速将那毽子接住,然后盈盈立定,却是一名十分俊秀的十四五岁少女,着一件绯红色莲瓣锦缎上衣,质地甚是寻常,脖子上却挂了串雪色明珠,颗颗饱满,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此时这少女黑发散落,小巧的鼻翼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正通红着小脸,边喘气边好奇地向碧落凝望。
碧落料着不会是普通宫人,正迟疑不知如何称呼时,两名内侍已在一旁行礼:公主!
又忙着告诉碧落:这是南阳公主。
碧落才知这少女是苻坚的女儿苻宝儿,忙上前跪拜:民女云碧落,叩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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