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真的平静么?
清河公主的气找回来了,那么他的仇恨和耻rǔ呢?
难道慕容泓以为,将苻坚的女儿作为补偿,慕容冲便肯就此罢休么?他实在很不了解他的弟弟。
连他都曾以此为耻,何况他这个从小就比他尊贵得多的弟弟,亲历了那种耻rǔ的弟弟?
眼看一坛酒给喝掉了大半坛,慕容泓打了个酒嗝,摸了一摸脖子上泪滴样的舍利子,将衣襟扯得更大些,睨一眼碧落,忽然叹道:凤皇,你真的觉得,我们有必要攻打长安么?
慕容冲眼睫微微一动,依然轻笑:四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攻入长安,救回我们皇兄么?
慕容泓已有三分醉意,拿空了的银觞敲着条案,叹道:想,当然想!如果攻不下长安,救不出皇兄一起回关东,这燕国虽然还是燕国,却未必有我们兄弟的立足之地。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眼看苻坚那老贼软硬不吃,不肯将我们皇兄jiāo出,只怕bī得急了,他先就将皇兄和我们在长安的鲜卑族人给伤了。
君不悟 铁马冰河孤魂殇(二)
慕容冲捻着银觞,唇角含笑,瞳仁如井,附和道:四哥说的很有道理。
慕容泓点头道:你同意就好。雪涧临死前也再三说着,说我们兄弟留在关中恐有杀身之祸,不如我们便回关东去吧!有攻打长安的兵力,用来辅助吴王,恢复故燕的国土,应该还不难。只要手中握着这十余万大军,便是吴王称帝,也能保我兄弟不致受制于人吧?
慕容冲微笑:全凭兄长裁夺,弟绝无异议。
慕容泓抚掌道:我一直以为你心底还放不下。既然这样,明日我们和众将领再商议商议,你也出面劝一劝。你不像我这么脾气坏,我瞧着他们怕我得很,对你却很敬重。
慕容冲缓缓地啜着酒,笑意盈然:我xingqíng柔懦,如何比得上四哥杀伐决断,威风赫赫?
慕容泓哈哈一笑,拍了慕容冲肩道:算了,算了,我本想着,慕容家的男儿,个个都该横刀立马,纵肆沙场,就气你这xing子,软和得跟个娘们似的。现在回过来想想,你xing子软懦也有软懦的好处,一辈子不上战场,说不准活得比谁都长命。你若只爱风花雪月弹琴作赋,便做你的逍遥王爷去,一切自有我这个哥哥在,绝不让你cao半点心!
慕容冲的身躯忽然发僵,声线微微颤抖:四哥
慕容泓笑了笑,又喝一大口酒,侧了头,说道:记得小时候,你便长得比我漂亮可爱。只要你在的地方,长辈们总是只盯着你,只去抱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当时我很妒嫉,不论学文习武,都比你用功百倍,盼着以后能比你优秀,让旁人只来赞我,不去理会你。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我还真是傻,和比你这个做什么呢?你这般清贵的人品,长得又出挑,本就和别人不一样,本就该过那富贵逍遥日子的。如果过不上那日子,甚至甚至让苻坚那老贼欺凌了你,也怪不得你,只怪哥哥们无用,居然护不了你。
慕容泓的笑有点像哭了:我日日夜夜地恨你,恨你不知廉耻,苟且偷生,其实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站出来保护你。我们甚至还得靠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牺牲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尊严让万人践踏嘲笑,来维持慕容氏和鲜卑人的富贵平安!当年玷污了慕容这个高贵姓氏的,不是十二岁的你,而我们,是我们这些比你大的成年人哦!
四哥慕容冲又低低地唤,不去看击打自己胸膛的慕容泓,只无意识地捧着银觞,一小口一小口不断啜着。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竹节烧爆的响声,听来不过三五十步远。
慕容泓皱了皱眉,吩咐在身畔的两名亲卫:去瞧瞧,在哪烧东西呢,夜里风大,这里一大片全是帐篷,着了火可不是玩的!
透过帘子,碧落早就发现帐篷外的守卫,全被高盖调开,换上了自己的心腹。慕容泓太过bàonüè,亲信的近卫并不多,故而高盖很明显的异常举措,竟然不曾有人质疑报告。
那爆竹之声,正是高盖、宿勤崇等人已经得手的讯号。
两名出去探望亲卫走过碧落身畔时,带起一阵热风,将碧落的衣袂和青丝chuī得凌乱飘舞,她却依旧僵直地抱膝而坐,呆呆望着帐外。
慕容泓笑道:凤皇,你得对碧落好一点。本来野猫般的一个丫头,怎么给你整得跟截木头似的?就当她是苻坚的女儿吧,至少她现在只听你的话,是你的人了,对不?
慕容冲笑得有点勉qiáng:四哥放心,你让我待她好,我一定待她好。
这时,帐篷外两声急而促的惨叫,打断了兄弟qíng深的叙话。
慕容泓脸色一变,喝道:怎么回事?
他急急立起,掀开帘时,已见到躺于地上的两具尸体,还有,高盖、宿勤崇等人持着火把,领着一队兵马,竟将帐篷团团围住。
怎么,你们要造反么?
慕容泓高喝着,正要踏上前时,背部忽然一凉,仿若一道冬日肃杀的冷风,呼啸着透心而过。
低下头,一截雪白的剑尖,在月下泛着妖异的红,剑尖尚有一滴两滴血珠,无声地滴落在前襟上,似谁眼中的血泪,尚在幽幽地晶莹着。
凤凤凤皇慕容泓握住脖中的舍利子,努力想转过身来,看一看自己的弟弟,自己刚承诺,要好好护他一辈子的弟弟,可那剑尖倏地一收,如蛇信般缩了回去,他便再也立不住,捏紧那泪珠般的舍利子,高大的身躯仰面倒下。
他终于看到了慕容冲。
那一直含着清雅笑意的面庞满是悲伤,眼泪一滴滴地落下,落到他的衣襟和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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