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额上汗珠转过头时,拓跋顼的背影,正被烛光映在驼huáng色的帏幔上,僵硬得仿若冻住一般。
有人正用低而急促的声音在禀报:殿下,皇上目前处境很是危急。江北刚渡江的兵马给秦易川带梁军压着,一时没法前去援救。皇上手边兵马只剩了三四成,如果没人接应,想从牛首山突围可不容易!
拓跋顼好久才呼出一口气,在房中不安地来回踱着,忽然一掀锦幔,竟向我这边走来。
我忙闭上眼,只作沉睡。
沉睡的呼吸中,拓跋顼的手指在我的脸,沿着我颊边和下颔的4度轻轻滑过。
那指尖,微微颤抖着,居然也是少有的冰凉,甚至带了湿冷的汗意。
仿佛又在我的chuáng前站了许久,才听他转身出了帏幔,沉声道:皇兄虽然一时遇险,但他素来足智多谋,这次跟去的将领也个个身经百战,顺利脱身应该不因难。听说梁军京畿大营的云麾大将军尉迟玮目前正在调兵,我们还是驻守此地,设法拦截这路兵马要紧。
那名传讯的武将似乎很是不安,迟疑道:可是,从那边传来的消息看,皇上目前的qíng况,的确不容乐观啊!尉迟玮所遣军队,应该没那么快来,何况若是皇上那边失利,势必难与殿下合兵攻宁都,我们驻守南浦,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不用担心!拓跋顼截口道,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梁帝萧彦早已病重,安平公主和梁太子才会齐赴牛首山相探。目前萧彦不过是qiáng驽之末罢了,等萧彦死了,那个无德无才的梁太子继位,南朝必定大乱。我们在那时候再动手,必定事半功倍。
那武将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拓跋顼喝令退下,只得悻悻而去。
而拓跋顼便坐到桌边,沉默地喝着茶,隐隐见得他一手撑着额,一手提着茶盏盖子。
有轻微的瓷器磕动的声音传来,想来茶盏盖如今正颤抖在茶盏的边沿。
他在不安,非常不安。
其实别说他不安,连我都在惊讶了。
拓跋轲目前的危险已经显而易见。
诚如他所说,萧彦的确病重,拓跋轲也的确颇有谋略,拖宕几日,拓跋轲全身而退的可能xing还是很大的。
但即便全身而退,他的部属,也该伤亡殆尽了。
如此,魏军虽然元气大伤,甚至不得不退回江北,短时间内无法再大规模对南朝用兵,但拓跋顼的势力,势必可以趁着拓跋轲的困顿扩张开来。
虽是弟弟,但他将完全摆脱兄长的钳制,将大魏朝政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
换了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这个本xing朴实纯净的拓跋顼,这个对兄长如此敬仰甚至唯唯诺诺的男子,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
为了权势,为了江山,或者也为了我,他对拓跋轲的险境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觅旧游,闲qíng抛却久(二)
如果他知道我还在拓跋轲身畔另伏了一直奇兵,绝对可以令拓拔轲无从逃脱的奇兵,他是否还会如此心狠,眼睁睁地看着兄长陷入绝境,甚至陷入死亡?
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而他果然也不是原来的他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已经变化了那么多?
含一抹苦笑,我低低地呻吟。
拓跋顼猛地立起,迅速冲了过来望向我,苍白惊惶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阿墨,醒了?觉得怎样?我吩咐人做了些小米粥的和清淡的小菜,要不要先吃点?
我很好
我答得艰难,盯着他弯了弯唇角,道,你也着凉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拓跋顼凝视着我,瞳仁中空空dàngdàng,却似又有什么满溢得快要流出。
忽然之间,他张开双臂将我拥住,紧紧收束到他的怀里,喃喃道:我也很好,很好。只要你在我跟前,只要我们在一处,什么都好。
他的手掌依然带了颤意,极温柔地抚摩着我的后背和散于后背的黑发,低哑着嗓子道:我每晚都会做梦,梦着我们又回到了相山,开开心心地在一处过着那感觉,真的很充实。可每天梦都会醒,梦一醒,我的心里都给掏空了般又疼痛又难受。我整夜整夜无法入眠。阿墨,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夺走你,伤害你
难道放任拓跋轲处于危险中,便是为了让他不再有机会夺走我?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试探着:阿顼,假如你哥哥再要我做他的墨妃,你会怎么做?
拓跋顼沉默片刻,低声在我耳边答道: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他是皇上,你敢违抗他的旨意?
敢。我已经不快活了四年,我不想一生都不快活。
他说得清楚明白,却让我阵阵地揪痛。
快活的日子,放纵的爱qíng。
他竟然还有着这样美好的愿望。
而我已经连这样的愿望都不敢存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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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作不知道拓跋轲大败的事,拓跋顼也没再提起,好像根本不曾有人过来回禀过他兄长身陷险境,他到江南来,只是单纯地想寻找我,寻找他丢失已久的少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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