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出言致歉,顾太后温然一笑,轻轻拂弄他鬓边,慈爱道:母子之间,说什么原恕不原恕的,母后也是气得急了,当日若是和颜悦色的与你说,也不至闹成那个场面。唉,不说了,母后听说你昨晚又去了景阳宫,对不对?
高昶神色一滞,眉间立时拧结起来:母后莫要误会,皇妹她已绝食两日,水米不进,儿臣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顾太后却仍是一副笑容,拉着他的手,接口道:你不必拿话遮掩,母后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心里想什么,没人比我这当娘的更清楚,去了也就去了。
这件事上她突然这么通qíng达理,却是让人有些始料不及。
高昶蹙着眉,隐隐像觉察到什么。
就听顾太后微微一顿,转而又问:云和的事,你如今打算如何处置?
说话间便扯上了正题,果然还是一样的急脾气,压不了太久。
高昶暗自叹了口气,故意道:此前母后不已答应了么,便让她留在宫中,不再过问,还能有什么打算?
那是之前,现下她与那徐少卿做出这等事来,朝堂内外都已知晓,秽乱宫闱,宗庙蒙羞,若是传到民间,咱们皇家便真的贻笑天下了,该如何处置,自当好好想一想。
这个母后不必担心,儿臣早已定了口风,徐少卿那厮不过是设计蛊惑云和离宫,并无它事,各处也已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再行提起,更不得议论,绝不会传扬出去。
顾太后见他毫不松口,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想了想又道:人言可畏,你虽是一国之君,又有手段,到头来也防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若是真传得街知巷闻,你还能大兴牢狱,将天下百姓都bī反了不成?
高昶qíng知话头来了,便问道:那母后以为该当如何?
说到这里,话已到了裉节上,一言既和,不和则分。
须得不急不躁,晓之以理,动之以qíng,自己这做娘的和颜悦色,推心置腹地与他说,做儿子的自也当明白这番苦心,十之七八这事便成了,。
顾太后就是这般想的,便照着之前筹谋已定的说辞道:母子不隔心,也不说那假话,上次争闹,母后细思之下,心中也有些后悔,想着只要你不真做出什么遗羞祖宗的事来,也就从此不再管了。但今日之势不同,你也该瞧清楚了,那丫头确不是什么温良贤淑之辈,廉耻倒在其次,就说她心思半点也不在你身上,就算qiáng行留在宫中,还能指望她回心转意么?别到时又凭白多出一个谢婉婷来!
高昶唇角抽了抽:母后的意思是
顾太后语重心长道:昶儿啊,这男女间的事,最痛便是你有qíng,她无意,母后苦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再见你日日伤心。若你和她真的两qíng相悦,先前那些事,不提也就不提了,可是现在天涯何处无芳糙,千万莫学你父皇,你自小便志向远大,如今又是国朝天子,难道为了一个对自己没半分爱意的人日日消沉,把家国天下都抛却了么?
她顿了顿,便抓紧儿子的手:那丫头做出这等事来,本是不该饶恕的,但若真处置了她,定然伤了你的心,又念她是个可怜人,母后也不想多加追究,只是如今再不能留这丫头在宫里了,你索xing也收收心,不必留恋于她。至于那徐少卿,不妨也一起放了,省得那丫头寻死觅活,再生出事来,正好也趁机将东厂裁撤了,遂了你的心意。
高昶望着她道:母后的意思,是叫儿臣成全皇妹与那阉竖,由着他们远走高飞,有qíng人终成眷属?
这话里话外已有些不耐。
顾太后又怎会听不出,心中咯噔一下,暗想自己这般平心静气,说得也是入qíng入理,并无虚头假意,怎么好像这孩子半点也没听进去似的。
她脾气本就急切,此时心中更是暗自火起,但想着焦芳之前的话,也是不能躁进,以免又闹得不欢而散,难以收拾,当下仍旧拉着他,尽力缓声道:这叫什么成全?不过是将她送出宫去,省得麻烦,于人于己也都好。你是高家子孙,又是国朝天子,更应以社稷为重,懂得取舍,好孩子,这次你一定要听母后的,好不好?
高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本来还带着些关切眼神一点点的黯淡下去,转瞬间已毫无暖意,直似在瞧一个不相gān的人。
昶儿,昶儿?你怎么了?顾太后被他瞧得有些心悸,不自禁地朝后缩了缩。
没什么。
高昶呵然一笑,将手覆在她手上,用力一拂便推开了,跟着长身而起,微微拱手道:此事儿臣已有主张,母后不必过问,儿臣还有要务,这便告退了。
顾太后张口结舌,愕然望着他,双眉随即拧起,笑容也转为了满面急戾:你这是何意?母后好言好语地规劝,你却摆出这等脸孔,还有半点人子之孝么?
母后息怒,儿臣只是不叫母后再管皇妹的事,哪曾有违什么孝道?既是这么说,儿臣便索xing下一道旨,请母后移居内苑静斋,好生颐养,儿臣每日早晚探望,亲自奉侍,以尽人子之孝。
高昶说着,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犹听得身后长声凄叹,骂口不绝。
他咬咬牙,权作没听见,大步出了寝殿,沿路绕过回廊,刚到正门口,就有随侍的宫人内侍上前披了貂裘罩氅,竖起huáng罗伞盖。
他跨出门,拾级而下,口中吩咐道:传朕旨意,太后慈宫违和,即日移驾内苑静养,清宁宫奴婢侍奉不力,尽数罚去内官监重领职役,另选得力医侍宫婢伴驾,不得有误。
身旁的内侍赶忙应了声,正要转身去办,却听他又叫了声:回来。
陛下还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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