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那转角处绕过两个灰扑扑的人影,像是衣袍宽大,将头脸和身子都遮住了,但脚下步子却极快,几乎只是眨眼之间,便浮光魅影似的飘到了殿门处。
咚咚咚的轻叩声响起,在静谧的夜色中颇显得有些刺耳。
稍隔片刻,那殿门轻轻开启,两个灰影随即闪身而入。
殿内廊间也是昏昏的,没点几盏灯,十几名内侍分班而立。
冯正一袭绯红团领补服,手持拂尘,正站在门口处,身子微躬,尚带稚气的脸上挂着yīn测测的笑。
其中一名灰袍人抬起双手,略略将罩帽向后扯了扯,露出面孔。
冯正狭着眼细看了看,微微一笑并没说话,稍稍侧过身来,伸臂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那灰袍人也没言语,重又将罩帽兜紧,随着他阔步沿回廊前行,很快便到了东侧暖阁之外。
殿下稍候,待奴婢进去禀报。
冯正微一躬身,便抬步入内,过不多时,又转了出来,低声说了句:陛下有请。言罢,便躬身站到门侧。
那灰袍人袍袖轻拂,跨过门槛,步子却已缓了下来。
阁间内熏香馥郁,烛火重重。
才从那昏昏的廊间过来,被这几盏宫灯一照,顿觉四下里竟有些耀眼。
高昶仍旧是龙袍着身,坐在御案之后,垂首视卷。
而在阶下已摆好了椅子,显然是为今晚来客准备的。
那灰袍人并没见礼,抬手将罩帽揭了,露出那张长须垂髯,清逸儒雅的脸。
高昶这时才抬起头来,丢下手中的书本,先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即紧盯着那双jīng光四溢的眸子,微微一笑:久闻崇国瀛山王殿下乃是人中雄杰,当世罕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燊也自笑了笑,抱拳略一行礼:陛下过誉了,人到了这把年纪,大风大làng里滚过来,只求能成事,什么杰不杰的早看得淡了,只有像陛下这般青chūn年少,才会有如此的风华正气,豪qíng意志,不觉岁月匆匆,去日苦多。
这话听起来明着是在恭维,实则却像是长上在教训晚辈的口吻。
高昶眉梢轻挑,脸上的不悦一闪即逝,仍旧笑道:千金难买少年时,自是该挥洒xingqíng,做出一番大事来,若是到了岁月积沉之时仍是毫无建树,那也怨不得旁人。
他说着,抬手朝那阶下的椅子一指:殿下请坐吧。
狄燊似也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当下并没接口,只淡淡地称了声谢,便走上前去,撩开衣袍下摆,在那椅上坐了。
两人这时却没有说话,阁内忽然静默下来,只偶尔听见灯烛爆出的脆响。
这般深夜相见虽说隐秘,可也是一早便定下的。
他的来意,高昶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心中反而愈发不敢大意,眼下这样子尽管都不说话,仿佛是在暗自角力,平常都是瞧谁占了先机,此刻却是在比拼耐xing,两下里戒备着,谁也不愿先露了机锋。
所以既然是他千里迢迢从崇国秘密赶来,主动约见,那自家便更该稳坐钓台,不必着急,且看此人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他心下暗自想着,索xing撇过头,端起案上的茶盏,好整以暇地品着。
过了半晌,狄燊像是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道:陛下方才之言,本王深以为然,人生苦短,既有雄心壮志,又岂能蹉跎?不若咱们都把话挑明说,莫要再绕圈子了。
高昶轻刮着茶盏道:好是好,不过朕向来是不会轻易应承什么事,何况如今担着祖宗的江山社稷,若是瀛山王殿下所言之事与我大夏并无十分好处,那可就呵呵。
狄燊双手扶在膝上,明明面容儒雅,这番坐姿却如猛虎在山之势,说不出的凛然生威,唇角撇了撇,也自呵然笑道:本王既然敢来面见陛下,所言之事定然与贵国好处多多。不仅如此,若果然真的做成了,那于贵我两国可都是百年所无的大喜事!
他顿了顿,眼中笑意盈动,盯着高昶又道:就是陛下,也可由此了却一桩心愿。
哦,如此好事,那朕可真要洗耳恭听了。
莫急,本王这里还另有件紧要事要面陈陛下,若是迟了,只怕等不到那件好事,贵国便要大难临头了。
高昶手上一顿,却仍旧垂眼看着手中的茶盏,语声平静问:是何事?
狄燊却没立即说,抬手在衣襟上轻拂了两下,这才道:敢问陛下,我国太子出使贵国所为何事?
这并非什么秘闻,况且瀛山王殿下又是太子皇叔,该更清楚才是,如何却来问朕?
本王知与不知倒在其次,要紧的是陛下如何决断。
高昶听出他话中有话,停下手问:这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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